第69章 城头山,收你来了!

总体来说,苏亦到达长沙的第一天,过得还是蛮舒服的。

上午到省博参观,下午自由活动。

并没有工作安排。

原本下午,还打算跟师姐骑着自行车赶去马王堆墓坑遗址看一看的,结果,下雨了。

计划夭折。

实际上,这个年代的马王堆墓坑遗址,没啥好看的。

1号墓和2号墓的墓坑已经回填,就剩下3号墓坑,还存在。

前世这个地方2块钱门票,很多人过来打卡,然后看了一个寂寞。

象征意义大过于观赏意义。

苏亦他们这一次,也是如此。

权当作到此一游,并非真要看什么拥有学术价值的东西。

侯戈在他的书之中《马王堆考古笔记》把马王堆分成三个,第一个马王堆,是湖南博物馆的马王堆汉墓陈列;第二个马王堆,是马王堆疗养院内的马王堆汉墓原址;第三个马王堆是,在博物馆的仓库里保存的文物。

他之所以有这个分类法,是受到野岛刚在《故宫物语》一书中提到四个故宫并存的观点影响。

第一个故宫就是京城故宫,第二个故宫是台北故宫,第三个故宫是沈阳故宫,第四个故宫则在南京,为啥说到南京,完全就是当年故宫文物南迁把京城故宫文物送运到南京的缘故。

实际上,野岛刚这本书写早了,不然,他可以分出五个故宫乃至六个故宫,比如香港故宫以及京城故宫北院区。

当然这些不是重点,对于苏亦来说重点是,既然去不了马王堆汉墓原址,那就去另外一个马王堆吧,那就是省博的仓库。

这个年代,还没有马王堆汉墓陈列,所有的陈列跟文物都放在仓库之中,因此,可以说这个年代的马王堆就只有两个,原址与仓库。

现在的省博仓库,集陈列与保存于一身。

在马王堆汉墓发掘之前,长沙城区内最大的考古发掘,是1971年浏城桥1号墓,是个楚墓,出了200多件兵器。

因此,苏亦到省博,也不仅仅能看到马王堆的出土文物,也可以看到浏城桥1号墓。

他也不是要做学术研究,纯粹是机会难得,不想待在宾馆睡大觉,就过来这边窝着。

其他老先生也一样,他们都被柳之明邀请去湖南农院做客,苏亦不想去,就找借口溜到库房。

实际上,也没待多久,两个小时不到,就被师姐喊走,因为陈文骅从省图书馆把相关书籍借阅回来了。

只能再次返回宾馆。

好端端的,跑来湖南看啥书?

实际上,就是看地理志以及相关书籍,目的,就是为了能够在这些书籍中找到一些线索。

得知他要从地理志寻找史前遗址的线索。

许婉韵还调侃他,“你做事都这么不靠谱的吗?”

苏亦振振有词,“有备无患嘛!”

许婉韵也不再调侃他,而是陪着他跟陈文骅翻阅资料。

实际上,来湖南之前,他在京城已经没少翻阅资料。

之所以让陈文骅去省博借书,更多还是有备无患。

实际上,有用的信息并不多。

建国以后,全国总共进行四次文物大普查,分别是1956年—、1981—1985年、2007—2011年、2023—2026年。

第一次文物普查,并没有具体的结束时间,但是基本上结束于1960年,因为此次普查为 1961年就开始公布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了。

回到湖南这边,1951年的时候,由夏鼐担任队长的中科院考古所长沙文物工作队成立, 3个多月中,共发掘了古代墓葬 162座,发掘地点有陈家大山、伍家岭、识字岭、五里牌和徐家湾四处。

然后,1953年,为了配合本省基本建设工程清理地下古墓葬,保护历史文物,省文管局决定成立“省文物清理工作队”,这一时期的考古发现,主要集中在长沙跟衡阳两座城市。

有用的消息不太多。

为什么这一时期的考古发现主要集中在两个城市呢?

也跟历史有关。

1953-1957年“一五”计划中,国家重点投资东北、华北及中南地区的工业和交通基建。

湖南作为中南地区的重要省份,长沙和衡阳因交通、工业基础较好,被纳入国家重点建设城市名单,获得中央财政和项目支持。

例如,衡阳钢铁厂是“一五”期间苏联援建的 156个重点项目之一,直接带动了衡阳的基建投入;长沙的工业项目也多由中央部委统筹规划。

有工业项目建设,自然就会有基本建设考古项目。

然后,就是第一次文物普查期间(1956-1960年)。

这时期,主要是以历史遗址为主,史前遗址较少。

然后,众人翻了几个小时的资料,最后,都看烦了,有用的资料却真的不多。

许婉韵忍不住道,“我们就这样翻看资料,还不如直接找何主任他们呢,他们对湖南的情况肯定比我们更加清楚啊。”

苏亦说,“话虽如此,但是咱们特意从首都下来,结果告诉别人,咱们啥都不懂,还需要让他们给建议,一听就觉得不靠谱啊!”

噗嗤!

许婉韵忍不住笑起来了。

“确实不靠谱!”

陈文骅笑道,“所以,老弟说得对,还是要多翻书。”

许婉韵说,“老陈,你就这么相信他?”

陈文骅说,“必须的啊,要是不相信老弟,也不会有仙人洞遗址的发掘啊!”

“你啊,这个属于盲目崇拜了。”

“小许,慎言,慎言!”

话虽如此,陈文骅也并非真的盲目崇拜,最后,放下书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问道,“老弟,你不会真的一点方向都没有吧?”

苏亦笑道,“也不是,按照我的判断,咱们直接从纬度判断就可以,当初,丁颖教授就判断,水稻起源华南,北至江西东乡,但是因为东乡没有史前遗址,我才选择仙人洞遗址,这个乍一看属于瞎猫碰见死耗子,然而,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完全就是在地理气候上它跟东乡差不多。这样的话,咱们就可以反推,从纬度上来判断,纬度高于仙人洞遗址的史前遗址,咱们不去管,目前只要集中小于或者等于的即可。”

“这么说来,那么长沙范围内的史前遗址,都算了啊,长沙的纬度跟仙人洞遗址的纬度差不多啊!”陈文骅第一个反应过来。

苏亦点了点头,“差不多!”

“所以,你之前找的都是这个方面的资料?”

“差不多!”

“那你不早告诉我?”

“这个只是一个大致的判断,又不是百分之百正确,所以,我不好提前说,免得误导你们的思路,万一你们翻书还有什么新的发现呢!”

这一刻,许婉韵都忍不住跟她翻白眼了。

她这一次过来长沙,完全就是凑热闹的。

主要是京城太闷。

短时间,又没啥成果,经常挨训。

这种情况,她才跑来湖南。

真要说,她对史前考古有啥研究,还真没有。

所以说,此行大部分都是按照苏亦的安排。

偏偏这小子还不跟她说实话,就很气人。

但是此刻听到苏亦的这句话,她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下来了。

来之前,她最担心的就是苏亦被赶鸭子上架,被架起来,不得不开启湖南行,要是没找到合适的发掘遗址,就尴尬了。

现在苏亦已经有方向,那么事情,就解决一大半。

“那你现在有什么具体要发掘的遗址了吗?”

苏亦摇头,“还真没有,还需要明天跟省博考古部的前辈进行讨论。”

“行吧,那咱们还是继续翻书吧。”

其实,他们现在做的就是无用功。

苏亦也知道他自己在做无用功,这一切,无非就是合理化他即将要给出来的判断而已。

晚上的时候,苏亦又就这个判断跟俞伟朝以及严闻名两位老师交换意见。

对此,两位老师也倾向于他的判断。

但,具体哪一个地方作为田野调查的第一站,还要等到第二天跟省博考古部众人碰面之后。

第二天,省博考古部,会议室。

昨天没有露面的考古部主任高至僖终于出现了。

跟何介均这个北大嫡系不一样,高至僖只有中师学历,毕业于省立第五师范,然后,就被分配到益阳文化馆,54年的时候,才被调入省文化局工作。

五十年代新中国百废待兴,湖南的第一批职业考古人大多是从各地文化馆、文工团抽调而来。

被调入的文化系统的青年干部一般具备一些特长,高至僖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学习能力强,很快掌握了考古发掘的基本流程与操作技术,成了湖南田野考古一线的业务骨干。

实际上,不只高至僖,省博考古部的一些老人,都是这种背景调过来的。

主要是那时长沙近郊因为建设工程发现很多古墓,但省内当时没有专业的考古人员,中南文化部从所辖各省调集文物考古干部来长沙支援,同样在省内又抽调一些文化系统干部作为学徒参与培训,借以培养本省的考古业务人员。

苏亦记得中大的商承祚先生,就曾经被调过来担任业务顾问,这才有后来他撰写的《长沙发掘小记》。

说回高至僖,他虽然不是北大毕业,但是跟北大的关系,也不浅。

他是考古“黄埔四期”培训班的第三期学员。

跟周世荣为同一期。

因此,在北大学习了好几个月。

而除他俩之外,吴铭生、罗敦静两位先生则参与第二期培训班。

因此,对于北大来的苏亦等人,都非常热情。

当然,这一次来的人,并非只有北大,还有北农、华农、湖农以及江西博物馆的陈文骅。

但总体来说,都是自己人。

因此,刚在会议室碰面,就开始各种寒暄,气氛友好得不得了。

为了显示省博方面的重视,会议由侯莨副馆长主持,考古部正副主任,以及其他在馆的人员全部都来参会,不得缺席。

会议的主题,则是寻找湖南的史前遗址。

目的就是为了在湖南境内发掘出史前稻作遗存,寻找出中国稻作起源的真正发源地。

为什么会这样一个考古项目。

省博考古众人也都一清二楚。

可是等待他们不少人,真正看到苏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感慨。

不愧是少年天才啊!

才16岁,就推动这样重要的考古项目发掘,前所未见,闻所未闻。

侯副馆长做了开场,又介绍首都的各位专家之后,会议就开始进入正题。

北大这边,由严闻名先生作为代表发言。

主要是重点介绍,苏亦的研究成果,然后,由苏亦本人亲自分发他的硕士论文铅印版。

他的论文虽然没有正式出版,但是因为太过于重要,北大方面率先印些铅印版,作为内部资料使用。

当然,今天的会议,也不是让大家现场研读苏亦的硕士论文,主要是为了筛选合适发掘的史前遗址。

这个方面,侯莨不是专业的考古人员,只能由高至僖率先发言。

“过去的那些年,我们湖南这边发现的史前遗址,并不多。我们长沙就有月亮山遗址,位于CS市郊,是一处新石器时代遗址。月亮山遗址发现于1972年。遗址四周有大片稻田,断面上可见文化遗物堆积层,高出龙溪河河面约5米,面积5000平方米左右。1976年对该遗址进行部分发掘,发掘面积100平方米,深约1米。该遗址出土了大量的石器、陶器等遗物,但目前没有发现跟水稻相关的遗存,当然,也可能是我们的发掘水平不足。毕竟当初我们并不懂得利用浮选法以及孢粉分析等方法。不过,它的纬度约为北纬 28°06′,应该跟江西万年仙人洞遗址差不多。”

“确实差不多,江西仙人洞遗址位于北纬 28.5°左右,月亮山遗址还要低一些。除了这个,高主任,还有其他的吗?”

“有的,比如重要的,就是澧县三元宫遗址,是66年的时候,当地村民兴修水利时发现的。于是,67年,我们省博就曾进行小规模试掘,直到74年省博、常德地区文艺工作室、澧县文化馆对该遗址联合发掘。该遗址属新石器时代大溪、屈家岭文化时期遗存,是一处保存完好的环壕遗址。嗯,领队正是我本人。”

“不管真的要按照江西万年仙人洞遗址的维度来判断的话,可能有些偏差。澧县三元宫遗址的纬度约为北纬 29°53′,高一些。”

“此外,我们湖南境内发现的重要史前遗址,还真没有多少个!”

这个年代,湖南境内发现的重要史前遗址,还真不多。

于是,三言两语,就被高至僖说完了。

其他人想要补充,都没有机会。

实际上,有这些信息,对于苏亦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因为,他已经捕捉到其中一个关键的信息点。

澧县三元宫遗址,重要的不是三元宫遗址,而是澧县!

那么第一站,放在澧县就好。

城头山,我收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