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蒸蒸日上

火田里嫩绿的银穗冒出新芽,或是之前火石的缘故,嫩芽带着一抹红,与平常的银穗长势不同。

只是红色极淡,在浅夜下极难瞧出,他连忙施肥,又提着桶直奔火泉。

凌婉儿伙同赤犬循着灵液气息搜寻,已将周宅附近几户人家翻检殆尽,却始终觉得遗漏了什么。

她盯着地上新掘的土坑,眉头微蹙。

“莫非是王家那伙人杀了孟虎,夺宝后藏了起来?”

凌婉儿转念一想,又觉不妥。

“若王家真有这等算计,早该迁往高阶火泉修炼,何苦困守在这穷乡僻壤,毕竟一级火泉与三级火泉的灵气浓度相差悬殊,对武者修行的影响更是判若云泥。”

须知火泉灵气,乃是武者修炼的根本。

凌婉儿眸光一凛:“若是他们将宝物转卖他人,或是暗中藏匿,待风头过后,岂不成了王家翻身的契机?”

“随我来!”

她当即领着十余名手下直奔村口大槐树。

此刻周明隔壁的老宅早已人去屋空。

凌婉儿忽然忆起王家人曾提及,有人杀害阿婆后将其埋于地窖,若那凶手真是孟虎,或许会留下痕迹。

一声令下,十余人挥锹掘土,不多时竟挖出叶家经营多年的地下暗道。

“是地道!”

“赤伯,有劳了。”

暗道现世,凌婉儿稍感宽慰。

赤犬领人深入地道,在曲折甬道中搜寻两个多时辰,却始终未能嗅到半点灵液气息。

就在众人折返之际,赤犬突然止步于地道深处。

鼻翼急促翕动,再三确认后激动喊道:“这里有灵液残留!速报小姐!”

凌婉儿闻讯赶来,服下一枚嗅灵丹后,果然也捕捉到了那缕若有若无的气息。

她当即下令:“立刻查探此处对应地面位置!”

密道曲折幽深,众人几经周折才确定方位。

地上侍从循迹来到鸡圈位置,不顾地道坍塌之险,奋力向下挖掘。

掘出的泥土渐渐堆满整座旧宅院落。

然而化尸水早已将孟虎的尸骨、衣物与瓷瓶残片尽数溶解,混着灵液渗入土壤,未留半分痕迹。

“住手!”

赤犬突然在土坑边缘厉声喝止,鼻尖紧贴某处泥土反复嗅闻。

凌婉儿捻起一撮黄土,借着药力果然嗅到灵液气息。

“这是周明的老宅?”

春风拂过,斗笠轻扬。

她捋了捋鬓边散落的发丝,暗自思忖。

“叶家满门被灭,灵液偏又出现在此,若说与周明毫无干系,实在难以取信,纵使孟虎在此行凶,又何须留下灵液痕迹?”

周明的嫌疑陡然加重,凌婉儿却仍存疑虑。

“若灵液真在他手中,为何赤伯与我皆寻不到踪迹?况且若得此物,理应早已突破新生境,观其体表却未见碎金纹路,这又作何解释?”

重重疑云笼罩心头,她转念又想:“自己早已查过周明底细,不过是个寻常乡野之人,怎会有如此手段?”

“若是孟虎故意为之呢?”

想到此,却有些符合她内心所想:“孟虎此人心性狡诈,为了李代桃僵掩人耳目留几滴灵液误我,概率极大……”

见凌婉儿凝神思索,赤犬与众人皆屏息静候。

灵液事关重大,如今长阳城已遣人追查,势必要查个明白。

“孟虎曾在此落脚,重点搜查山中。”

凌婉儿沉声道:“开春雪化,官府各处设卡,他逃往山中的可能最大。”

她刻意未提周明,只暗自盘算:“须在师尊到来前找到灵液。”

当下决意先暗中监视周明,再寻机搜查其宅院。

而周明为火田施完灵肥,独自进山去了。

今日任青山未随行……家中来了媒人,怕误了说亲的时辰。

韩翠翠独守家中,百无聊赖地望着院门。

她将昨夜剩下的野菜撒给鸡群,锁好屋门后,便去邻里串门闲话。

韩翠翠前脚刚走,一道身影便飘然落在院中。

凌婉儿足尖轻点屋瓦,确认四下无人后,悄然潜入屋内。

她将箱笼橱柜逐一翻检,每件器物都仔细端详后又原样归位。

嗅灵丹药效未散,却始终未能感知到灵液气息。

“竟不在家中?”她蹙眉低语。

凌婉儿素来笃信,纵使灵液藏于瓷瓶铁罐,埋于地下暗格,也绝难逃过赤犬与灵丹的双重探查。

然而此刻竟一无所获,她只得悻悻来到院中。

驻足一炷香后,终是面色阴沉地纵身离去。

临行回首间,仍心有不甘:“莫非那厮假借打猎之名,实则将灵液藏于山中修炼?”

念及此,她强按心头疑虑,决意明日暗中尾随周明,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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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岳镇位于双叶村东部,距离村子有三十多里。

八丈见方的二级火泉在镇中央喷涌不息,赤红浆流沿着石砌沟渠蜿蜒贯穿全镇。

火泉边缘青铜兽首喷口不断吐出灼热气浪,将方圆百丈内的夜雾灼成淡紫色光晕。

一处小巷深处,男子佝偻着不足一米六的瘦小身躯,活像只钻惯了地洞的灰毛老鼠,稀疏的眉毛下嵌着对滴溜溜转的三角眼。

他一把拉住贺福生,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

“贺哥,我岂敢诓你?这功法确实……”

话到此处,他突然压低声音,鬼鬼祟祟地指了指地面,眼神闪烁不定。

贺福生冷笑一声:“你倒是不怕惹祸上身,直说吧,这书要价多少?”

说话间,他已劈手夺过古籍,仔细翻检起来。

不过片刻,便皱眉道:“拢共才十来页纸,当真是意气功?”

“千真万确!”

那男子闻言顿时急了眼,活似被踩了尾巴的猫:“这可是正经好东西,你莫要不识货!”

贺福生摆摆手道:“罢了,你我相识多年,这书你开个价。”

男子沉吟片刻,实则心中没底,索性狮子大开口:“念在交情份上,五枚昼金便让与贺哥。”

“多少?!”

贺福生闻言嗤笑一声,讥诮道:“你当老子是没见过世面的雏儿?这残本连地魂、天魂二篇都没有,也敢漫天要价?”

他从怀中排出三十枚夜银,不耐烦地摆手。

“就这个价,懒得与你磨嘴皮子,近日收货花销大,余钱过两日再补。”

那男子咂了咂嘴,故作肉疼道:“哎,亏大发了…也就是贺哥你,换作旁人断然不成。”

这些年来,他经手的明器大多都出给了贺福生。

此人虽做的是地下买卖,却知晓贺福生颇有几分江湖道义,在十里八乡也算得上童叟无欺。

干这摸金勾当终究见不得光,稍有不慎便会招来杀身之祸。

与其冒险兜售赃物,不如让贺福生经手转卖,倒也省去不少麻烦。

至于这本功法,他本就没抱多大指望。

粗粗翻看书封,便知不过是寻常货色,值不得几个银钱。

贺福生忽又想起什么,将古籍在手中掂了掂:“丑话说在前头,若这功法修不出灵性,我可是要原物奉还的。”

他暗自思量:“与周明相交未久,若花大价钱买了本假功法,岂不害人不浅?即便对方忍气吞声,自己这金字招牌也要受损。”

“贺哥,你这……”

男子顿时苦着脸:“银子拖着不给也就罢了,怎的还立这般规矩……”

他低声嘟囔着,虽心有不甘却也明白贺福生的规矩,只得咬牙应下。

却见贺福生从怀中排出五枚夜银,笑道。

“先付这些,余款两日后结清,若功法无用,下次交易抵扣便是。”

见银钱到手,男子再不多言,转身便往那烟花巷陌蹿去。

“这般急色,迟早要栽在女人手里。”

望着他仓皇背影,贺福生摇头轻笑,他整了整行囊,盘算着明日便启程前往平遥村。

——————

周明独行于大荒山深处,刻意避开王家清场的山谷,辗转来到青霞山地界。

此山因浅夜时分常有青色霞光萦绕峰峦而得名。

临行前他向任青山借了弓箭,此刻正握在手中,一路行来颇为趁手。

背篓里猎物虽不多,却品类繁杂,更意外拾得一块蕴含灵性的元矿,正好用来打磨兵刃。

暮色渐浓,山雾泛起淡淡青霭。

周明踏着湿滑的山径,步履维艰。

枯枝在脚下断裂的脆响,在这幽寂山谷中显得格外刺耳。

“不对劲。”

周明突然警觉。

敏锐的五感让他意识到,四周虫鸣鸟叫已消失多时。

他身形一顿,身后传来细微的窸窣声。

回首望去,只见树影婆娑,却让他心头骤然紧绷。

不远处阴影里,蛰伏着三只异兽。

它们形似飞禽却生着六足,铁钩般的趾爪泛着乌青寒光,关节处密布鳞甲,那双熔金般的眼睛在暗处格外骇人。

“夜枭!!!”

时隔多日,周明恍如回到了那个浅夜。

这凶物灵智已开,三只瞬间散开,呈合围之势。

他缓缓卸下背篓,身形微沉,乌木刀紧握在手,蓄势待发。

电光石火间,周明猛然暴起,未等夜枭合围,已朝左侧那只疾冲而去。

羽翅破空横扫,他侧身一让,刀锋与铁羽相撞,铮然作响。

凌空翻身之际,他反手一箭射出,破空声锐利如啸,正中另一只夜枭眉心。

几乎同时,乌木刀寒光乍现,硬生生斩断身前夜枭的半边铁翼。

哀嚎声中,那凶物轰然坠地。

“嗤!”

一道腥臭毒液自暗处激射而来。

那幸存的夜枭刚喷完毒液,转身欲逃,却被周明一个贴地滑跪截住去路。

他足尖猛踏,身形如离弦之箭暴起,瞬息间便将三只夜枭尽数斩杀。

寒风掠过,周明望着地上的尸骸,不禁低叹:“今非昔比……”

当年夜枭夺走双亲性命时,自己险些丧命。

如今手刃仇敌,却难消心头郁结。

察觉心境波动,加之今日收获已足,周明趁着夜色未深,拖着三只夜枭踏上归途。

夜枭残留的凶煞之气,令沿途山兽避之不及。

行至村口,恰遇几个孩童在古树下嬉戏。

见周明拖着夜枭尸身,纷纷围拢过来。

“大哥哥,能给我们几根羽毛吗?”

“这羽毛真漂亮……”

孩童们眼巴巴地望着夜枭翎羽,稚嫩的脸上写满渴望。

周明并未吝啬,想起自己儿时也曾痴迷这些翎羽,便给每个孩童分了几根。

孩子们欢呼雀跃,捧着羽毛雀跃归家。

古树旁,原本看热闹的村民早已散去,无人得见他今日的战果。

唯有土墙阴影处,凌婉儿悄然伫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那道身影,唇角不自觉扬起一抹浅笑。

刚踏入院门,韩翠翠便匆匆迎了上来。

“官人……”

韩翠翠话未说完,目光已落在夜枭身上,顿时喜上眉梢:“这可是好买卖!”

见她这般欢喜,周明顿觉浑身疲惫一扫而空,低声嘱咐。

“先进屋去,免得招人眼红。”

待收拾妥当,周明在院中处理夜枭。

翎羽已积了满满一筐,这些在镇上都是值钱的制衣材料。

那只饮过灵液的芦花鸡竟大胆地啄食夜枭残骸,与缩在鸡圈里瑟瑟发抖的三只家鸡截然不同。

“怎么,你也想尝一口?”

周明瞥了眼跃跃欲试的芦花鸡,并未在意。

他将三颗内丹仔细置于碗中,而这些血食蕴含的灵性物质也极为珍贵,不容有失。

刚把处理好的肉食放在木桌上,转身之际,却见那芦花鸡竟啄起一颗内丹,仰颈吞下。

“孽畜!”

周明厉喝一声,那可是一枚价值五十夜银的内丹!

他急忙掐住鸡喙,倒提起来使劲摇晃。

“官人,我去取刀来!”

韩翠翠见内丹被吞,急得就要去拿菜刀,这一颗内丹抵得上数只芦花鸡的价钱。

“且慢。”

话音未落,周明拦住了她:“内丹需经炼化方能吸收,这鸡体内并无灵气运转,不妨先观察片刻。”

细看之下,这只芦花鸡确实比寻常家鸡壮硕几分。

自那日饮灵液后,周明本要留心观察,奈何近日琐事缠身,便将此事搁置了。

“这鸡若真能炼化内丹,倒是意外之喜,若不能,待其排出也无妨,横竖不过一夜功夫,值得一试。”

“天色已晚,先歇息吧。“

闻言,韩翠翠点点头捧着仅剩两颗内丹的碗,小心翼翼地置于床头。

待掩好门窗,二人才用罢晚饭,又特意守在芦花鸡旁,唯恐它排泄在外。

夜深风急,屋内烛火摇曳。

周明与韩翠翠倚在榻上翻阅古籍,借此消磨睡意。

正当二人昏昏欲睡时,忽闻墙角传来芦花鸡急促的“咕咕”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