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米行争锋巧破局

叶知那带着冰冷笑意的轻语,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点燃了山坳深处那本就狂暴滔天的杀意!

“吼——!!!”

回应他的,是更加暴戾、更加疯狂的嘶吼!那声音不再是作用于神魂的冲击,而是化作了实质的、裹挟着浓烈腥臭腐朽气味的恐怖音浪,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死寂的田庄深处轰然爆发,席卷而出!

轰隆隆!

音浪所过之处,本就枯黄凋零的草木如同被无形的巨镰扫过,瞬间化为齑粉!

地面上的碎石尘土被卷起,形成一道道浑浊的烟尘龙卷!空气中弥漫的灰雾被瞬间冲散,又迅速凝聚,翻滚扭曲得更加剧烈,隐约可见无数痛苦哀嚎的透明面孔在其中沉浮!

林听若和福伯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林听若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马车厢壁上,喉头一甜,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福伯更是如同断线风筝般被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几丈外的枯草丛中,生死不知!

恐怖的音浪余波未息,整个山坳都在剧烈震颤!马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拉车的驽马发出凄厉的嘶鸣,疯狂地挣扎着,眼看就要脱缰狂奔!

“啧,脾气还挺大。”

叶知的声音在狂暴的音浪中清晰响起,带着点不耐烦的嫌弃。

他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连衣角都没被吹动分毫。那恐怖的音浪冲击到他身前丈许之地,便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壁垒,轰然溃散!

他看都没看被掀飞的福伯和挣扎的马车,目光依旧穿透翻涌的烟尘和灰雾,死死锁定田庄深处。手中的青翠竹枝随意地挽了个剑花,动作流畅得如同呼吸。

“林姑娘,”他头也不回,语气轻松得像是在招呼同伴去郊游。

“别愣着了,正主儿都等急了。再磨蹭,人家该说咱们不懂礼数了。福伯歇着,马…你看好。”话音未落,他脚步轻抬,一步踏出!

这一步,看似寻常。

然而,他脚下的地面,那被音浪冲击得龟裂开来的坚硬土石,在他落脚的瞬间,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一个清晰的脚印!脚印边缘光滑如镜,仿佛被最锋利的刀瞬间切割!

他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又如同闲庭信步,速度快得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眨眼间便已穿过弥漫的烟尘和翻滚的灰雾,直扑山坳深处那片死寂的建筑群!只留下原地一个清晰的脚印,和一句轻飘飘的叮嘱。

“福伯!”林听若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和翻腾的气血,扶着马车壁艰难站直。

她看着叶知那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山坳烟尘中的背影,再看着枯草丛中生死不知的福伯,以及那匹随时可能脱缰狂奔的惊马,心头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无助淹没!

她顾不得自身伤势,跌跌撞撞地冲向福伯摔倒的地方。

枯草冰冷刺骨,福伯面如金纸,双目紧闭,嘴角不断溢出带着泡沫的血沫,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他的胸口微微塌陷,显然肋骨断了几根。林听若的心沉到了谷底。她不懂医术,但看福伯的样子,伤势极重!

“福伯!福伯你醒醒!”林听若跪在冰冷的土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徒劳地呼唤着。她颤抖着手,试图去探福伯的鼻息。

就在这时,一个惊恐万状、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山坳口的方向传来:“小姐!小姐!”

林听若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粗布短打、浑身沾满尘土草屑、脸上带着擦伤的年轻伙计,正是福伯带去田庄探路的人之一!他显然是被刚才那恐怖的音浪余波掀飞了,此刻连滚爬爬地挣扎着跑过来,看到林听若和倒在地上的福伯,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小…小姐!福伯他…他怎么样了?”伙计扑到近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伤得很重!”林听若声音嘶哑,强迫自己冷静,“快!帮我把他抬上马车!我们必须立刻回城找大夫!”她当机立断,叶知那边她无能为力,眼下保住福伯的命才是关键!

伙计连忙应下,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福伯抬上马车。拉车的驽马还在惊恐地刨着蹄子,林听若强压恐惧,上前死死拉住缰绳,在伙计的帮助下,勉强控制住了惊马。

“回城!去回春堂!快!”林听若对着惊魂未定的车夫嘶声下令。马车艰难地调头,沿着崎岖的土路,朝着青石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林听若坐在颠簸的车厢里,紧紧握着福伯冰凉的手,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景象,再想到独自闯入那恐怖田庄的叶知,只觉得一股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马车一路疾驰,终于在正午时分冲回了青石城南门。城内的喧嚣声浪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林听若心头的沉重阴霾,林听若吩咐着车夫直奔城南最有名的“回春堂”医馆。

回春堂的老大夫医术精湛,见多识广。看到福伯的伤势,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安排人手进行救治。

断骨接续,内腑震伤,施针用药,一番忙碌,总算暂时吊住了福伯一口气,但老大夫也直言不讳:伤势极重,需静养数月,且日后恐落下病根。至于能否醒来,何时醒来,全看天意。

林听若留下足够的诊金,又留下那个受伤较轻的伙计在医馆照看福伯。看着福伯昏迷中依旧痛苦扭曲的脸,她心头如同压着千斤巨石。叶知…他现在如何了?那田庄深处,究竟藏着何等恐怖的怪物?

她不敢深想,也无力去想。眼下,林家还有更迫在眉睫的危机!

“去米行!”林听若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和决绝,对车夫和阿福下令。马车再次启动,穿过喧嚣的街道,驶向林家米行。

还未到米行门口,远远便看到那里围着一群人,气氛紧张。

临时加固的大门紧闭,张掌柜和几个脸上带伤的伙计手持棍棒,紧张地守在门前,与门外十几个穿着统一褐色短打、手持棍棒、神色不善的壮汉对峙着。

领头的是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男子——正是“丰泰米行”的大掌柜,周扒皮!

“……张掌柜,不是周某不念旧情。实在是你们林家米行遭此大难,货源断绝,库房空虚,连大门都让人给劈了!这还怎么做生意?欠我们丰泰的那五百石陈粮尾款,拖了快半个月了!今日若是再拿不出银子,或者等值的白米来抵账…”

周扒皮拖长了调子,眼神扫过林家米行那惨不忍睹的门面,嘿嘿一笑,“…那就别怪周某不讲情面,按规矩办事了!要么,拿这铺子抵债!要么…嘿嘿,咱们官府见?”

他身后的壮汉们立刻上前一步,棍棒顿地,砰砰作响,气势汹汹!

张掌柜气得浑身发抖:“周扒皮!你…你落井下石!那笔尾款明明还有三日才到期!你…你这是趁火打劫!”

“落井下石?趁火打劫?”周扒皮故作惊讶,“张掌柜,这话可就不对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谁知道你们林家还能不能撑过三日?万一明天这铺子就被债主拆了,或者被官府查封了,我丰泰的银子找谁要去?风险太大!今日,必须清账!”

“你休想!”张掌柜怒目圆睁。

“哼!给脸不要脸!来人!给我…”周扒皮脸色一沉,厉声喝道。

“拆”字还未出口,一个清冷如冰、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女声骤然响起,打断了他:

“丰泰米行的规矩,今日我林家算是见识了。”

人群分开,林听若在阿福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

她脸色苍白如纸,唇边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暗红血迹,月白色的襦裙下摆沾染着城西带回的泥土草屑,鬓发微乱,显得异常狼狈。

然而,她那双清澈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剑,直直刺向周扒皮!她身上那股刚从尸山血海边缘挣扎回来的、带着血腥和硝烟味的惨烈气息,让周围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小…小姐!”张掌柜看到林听若这副模样,又惊又忧。

周扒皮也被林听若这副凄厉又决绝的模样和唇边的血迹惊了一下,眼神闪烁不定。

他强自镇定,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哟,林小姐来了?您这气色…啧啧,看来昨夜真是受惊不小啊。

不过,欠债还钱,天公地道。您亲自来了正好,今日这笔账,总得有个说法吧?”

林听若没有理会他虚伪的客套,一步步走到米行门前,站在张掌柜身前,直面周扒皮和他身后那群凶徒。

她单薄的身躯在风中似乎摇摇欲坠,但挺直的脊梁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狠厉。

她抬手,用指尖缓缓抹去唇边那抹刺目的血迹,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那抹暗红在她苍白的指尖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周掌柜,”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你看清楚,也听清楚。”

她抬起沾着血迹的手指,指向身后那扇伤痕累累、钉着厚木板的大门,又指向张掌柜和伙计们脸上未消的淤青。

“昨夜,黑虎帮几十号人,刀劈斧砍,要毁我林家根基。结果呢?”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刮过周扒皮和他手下每一个人的脸,“赵三废了!黑虎帮…没了!”

最后四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周扒皮心头!他脸色微变,眼神惊疑不定。

黑虎帮覆灭的消息他也听说了,只是半信半疑。此刻看林听若这副惨状和那抹真实的血迹,再听她亲口说出,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升起!

“我林家是遭了难!”

林听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疯狂。

“但只要我林听若还有一口气在,这铺子,就还是林家的!想趁火打劫,强取豪夺?”她染血的手指猛地指向周扒皮,眼中寒光爆射:“你试试!看看是你丰泰的人先拆了我林家的门,还是…我林家倾尽所有,先让你丰泰米行在青石城…除名!”

“除名”二字,如同惊雷炸响!配合着她指尖那抹未干的血迹,以及眼中那近乎实质的杀意和疯狂,形成了一种极其强烈的、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周扒皮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身后的打手们也被林听若这股气势所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着棍棒的手心全是汗。

他们不怕打架,但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眼神疯狂、刚从黑虎帮覆灭漩涡中挣扎出来的林家小姐,身上那股惨烈的气息,让他们本能地感到恐惧!万一…万一她背后真站着那个废了赵三的煞神…

空气凝滞得可怕。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扒皮身上。

周扒皮脸色变幻不定,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死死盯着林听若,试图从她眼中找出一丝色厉内荏的破绽,但只看到了冰冷的疯狂和决绝。

他毫不怀疑,此刻他若敢下令动手,眼前这个看似摇摇欲坠的女子,真会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他和丰泰一起下地狱!而那个废了赵三的煞神…更是悬在他头顶的利剑!

“哈…哈哈!”周扒皮忽然干笑几声,打破了死寂,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小姐言重了!言重了!周某…周某不过是按规矩办事,催一催欠款,何至于闹到除名灭铺的地步?”他对着身后的打手连连挥手,语气急促:“都退下!退下!别在这儿碍眼!”

打手们如蒙大赦,慌忙收起棍棒,退得远远的。

周扒皮对着林听若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了拱手:“既然…既然林小姐亲口承诺,三日之后连本带息结清,那周某…自然信得过!三日后,周某再来拜访!告辞!告辞!”

他不敢再多看林听若一眼,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转身就走,脚步仓惶,背影都透着狼狈。

看着周扒皮一行人消失在街角,紧绷到极点的气氛骤然松懈。张掌柜和几个伙计如同虚脱般,差点瘫软在地,看向林听若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后怕。

“小姐…您…您没事吧?”张掌柜看着林听若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担忧无比。

林听若强撑着的那口气瞬间泄去,身体晃了晃,被阿福和张掌柜及时扶住。她只觉得天旋地转,胸口剧痛难忍,眼前阵阵发黑。刚才那番对峙,几乎耗尽了她的心神和最后一丝力气。

她摇了摇头,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没事…张掌柜,立刻…立刻清点库房所有存粮,无论粗细!同时,派人…拿着我的名帖,去城东‘万顺车马行’,找陈把头!告诉他…林家需要最快的脚力,立刻去临郡‘青禾县’…调粮!有多少调多少!价钱…好说!务必在三日之内…运回第一批…应急的粮食!”

她语速极快,条理清晰,每一个指令都直指要害!调粮!这是应对丰泰催逼、稳住米行局面的唯一生路!哪怕代价高昂,也必须去做!

“是!小姐!”张掌柜精神一振,立刻领命,顾不上自身伤势,带着伙计匆匆跑进米行库房。

林听若在阿福的搀扶下,看着米行那伤痕累累的门面,再想到城西山坳那恐怖绝地,想到生死未卜的福伯,想到那个独自闯入其中的叶知…一股巨大的疲惫和茫然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勉强支撑着走进米行,在阿福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只觉得浑身冰冷,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阿福端来一碗温水,林听若勉强喝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清醒。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试图平复翻腾的气血和纷乱的思绪。林家这艘破船,已是千疮百孔,风雨飘摇。

就在这时,米行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喧哗。一个米行的伙计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惊惶:

“小…小姐!外面…外面都在传!说…说城西赵三那田庄里…闹妖怪了!有人看到…看到好大一团会动的黑泥!把…把进去探路的人…都…都吞了!还说…还看到一道青光冲进去了…打…打得天昏地暗…地动山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