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景阳楼吃席

陈松年还是敞亮人，请人办事，虽然八字还没一撇，到底还是开口要请陆云生吃一顿晚饭，还不许陆云生拒绝。

陆云生心中有些计较，悄悄把饭馆引得好些，开口让陈松年带他去景阳楼见见世面。

陈松年不觉有它，虽说这景阳楼于他而言无甚稀奇，远不如到秦淮游船上爽利。

但最近他正打算紧急痴情一波，也就不太敢去那等地方了。

王小姐刚刚过来金陵城，“狂蜂浪蝶”们必定互相下绊子，若是被抓了个现行，那他不是提前淘汰了么。

金陵城内有些名头的酒楼谁人不知他陈公子，有陆云生这小子在旁，寻章摘句一番，或许今夜便能成名。

想着想着，陈松年脸上挂起坏笑。

看得陆云生有些发毛。

马车到了景阳楼，果然名不虚传，三层大高楼，临河而建。

此楼挂着巨大无比的牌匾，上书“景阳楼”三字，笔走龙蛇，陆云生于书法一道无有什么独到见解，只觉着有些气势非凡。

门口还设了彩楼——用彩绸、彩花、灯笼扎成拱门。

飞檐廊庑，雕栏用朱红色的漆细细抹匀，彩旗、雕花杂之。

所用颜色之多乃是陆云生此世以来仅见。

堪称花团锦簇。

绢花悬檐、朱栏映灯虽然不太符合陆云生的审美，但这等地界，在古时确实称得上一道人文景观了。

有钱人吃得就是个华彩绚烂。

换那白墙黛瓦的江南酒肆，咱还不稀得进去咧。

“雅座还有吗？”陈松年身旁小厮招招手，主动开口，招呼了一声伙计。

这等酒楼的跑堂自然眼力见极佳，马上认出是陈家少爷来了。

他赶紧捞起搭袱躬身问候：“有有有！陈公子大驾光临，楼上雅间早就备好了，楼上请，刚拖了地，陈公子小心些……”

陈松年恍若未闻，没等跑堂领路，便直接大步向楼上迈去，陆云生紧紧跟上。

到了三楼，陈松年习惯性往最里间走去，跑堂面露难色，赶紧道：“陈公子，云梦间已经有人订走了……”

陈松年停下脚步，好奇道：“是谁？”

跑堂有些犹豫：“这……”

陈松年扫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陆云生还以为能看场好戏，可惜没演成。

看来现实中因为抢包间这种事情大打出手确实有点离谱了。

入得别个雅间，此处陈设也是华美到有些繁复了，陆云生看了一圈，只觉得眼睛有点累。

压根懒得分辨这屏风上画的是凤鸟还是青鸾了——虽然无论是哪个他都不认识。

这些年来他不过是读了些书便已竭尽全力，琴棋书画方面都没什么造诣。

书法练了这么些年，尚无什么起色。

更别提更需天赋的另外三门技艺了。

陈松年施施然到主位坐下，懒懒开口道：“云生弟，想吃些什么，大兄帮你点~”

跑堂低头收拾着碗筷，耳朵早已竖起。

陆云生摇摇头：“小子不过乡野粗人，点菜不懂讲究，大兄定能妥善安排，小子有啥吃啥。”

陈松年哈哈一笑，对那小厮说道：“那让上个花月席面。”

跑堂抬头看着，等那小厮重复了一遍，才得令下楼去了。

陆云生心中摇头，世家公子何等矜贵，看来对我有问有答，确实算给我面子了。

陈松年想了想，又开口问道：“云生弟今年几岁？”

“十二。”

“可曾饮酒？”

“不曾。”

陈松年坏笑道：“不若尝尝？”

陆云生自忖发育尚未成熟，还是不喝为好。

“来日为公子庆功之时，或许小子才有面目尝试。”

陈松年大笑不止：“妙极妙极。云生弟自称农家子，如何便这般老成？”

陆云生淡淡笑道：“不过是从小便偷奸耍滑，练了点偷懒的心机罢了，上不得台面。”

闲聊几句，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陈松年顿时收声，小厮开口问道：“门外是何人？”

那人告罪一声，自称来迟，正是此楼东主。

小厮看向陈松年，陈松年闭目未言，微微点头。

小厮道：“田东主请进。”

田东主进得门来，身边还陪着酒楼掌柜。

陆云生起身相迎，引得陈松年侧目。

田东主偷偷抬头看了一眼，确认正主无误，开口告罪道：“陈公子，请恕小人慢待，云梦间是让钱家三少爷订了去，小人实在不知陈公子要来……”

陈松年仍旧闭目养神。

田东主满头大汗，不敢多言。

陆云生老老实实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小厮主动开口问道：“这席面怎还不上，田东主，大掌柜，这下可说不过去咯！”

田东主赶忙接话道：“是是是，我马上去催……这些下面的人确实不得力，我定然饶不了他们！”

陈松年砸吧了一下嘴，不甚雅观：“得了，上你的菜。”

田东主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赶紧道：“不敢耽误公子雅兴，小人这就走。”

拱手一圈，对陆云生稍稍笑了一笑，身子一直正对着陈松年，往后慢慢退出房间。

啧。

陆云生第一次真正直面到这犹如天堑鸿沟一般的阶级差距。

总觉得不是滋味。

陈松年却不以为意，等那东主走出后笑道：“陆小子，我同你说，这晚饭也不好吃的，你还是得给我露点底细。”

花月席很快上齐。

那跑堂想开口介绍，便被小厮赶走。

这次陈松年抬手拦住，示意跑堂开口。

跑堂咽了咽口水，把搭袱换了个肩膀挂着。

“这是我景阳楼的四季席面的春席……”顿了一顿，看众人没有反应，跑堂继续道：“因食材之故，调整了一些菜色。”

“第一道是月……月蒸螃蟹……”跑堂有些磕巴，看来有点紧张。

此时门外有人不请自来，推开门朗笑一声。

“第一道是【月窟蒸霜螯】，太湖秋蟹膏黄饱满，蟹肉剔出酿回蟹盖，覆蛋清蒸如覆霜，盖顶饰金桂，堪称美味。”

“第二道是【牡丹雪鲊】，鲈鱼片卷成菊瓣状，中心缀冰糖屑、栗蓉为花蕊，浇木樨露——哦，若你不知，便是桂花酱。”

“第三道……”

陈松年终究不耐，冷言打断道：“钱三，这里没你的位置，离远些。”

他上下扫视一番：“若是你家老二来，我倒可以赏他一面与我同席而坐。”

钱家三少手中也拿着一把折扇，脸上笑意未改：“陈公子何必如此大的气，不是碍了此等雅事？”

他身后跟着几个家丁，还有几个女眷在稍远处若隐若现。

陆云生心道不妙。

这么一来，这席面他啥时候能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