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密信惊心藏杀局,檀香绕指探蛛丝
夜色像浸了水的墨,将东六宫的飞檐都洇得模糊。
苏檀坐在案前,铜烛台里的烛芯结了个灯花,“噼啪“炸响时,火星子溅在她摊开的密信上,烫出个芝麻大的焦洞。
她捏着信纸的指尖微微发颤。
信上“七月十五,东华门,事成即除檀“的字迹还带着墨香,显然是刚誊抄不久。
可最让她心头发凉的,是裴砚昨日在御花园说的那句话——“东华门这月走了三拨兵部的人,调令上盖的印泥都是新的。“
“原来不是巧合。“她对着烛火呵了口气,信纸上的字迹被热气熏得有些晕染,像团化不开的阴云。
前世做会计时,她最擅长从数字里找漏洞,如今这深宫的阴谋,倒比账本更难算。
小竹说柳美人逼她,可柳美人不过是宠妃,哪来的胆子动“除檀“这样的杀招?
更别说牵连东华门......
窗外传来打更声,“梆——梆——“两下,惊得她后颈的伤又疼起来。
那是前日被掌嘴时磕在门槛上的,此刻疼得火辣辣的,倒让她神志更清醒。
她把密信往铜炉里一塞,看着火苗舔过“东华门“三个字,突然想起小竹被拖走前那句“那女人每月往宫外送的箱子“——司衣局?
“啪“地一声,算珠袋砸在桌上。
苏檀摸着腰间那串檀木算珠,算珠上还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前世她靠算盘吃饭,如今这串珠子倒成了她的护身符。“明日司衣局点卯......“她咬着唇,指尖在算珠上拨了个“三“,又拨回“七“——七月十五,还有七日。
第二日卯时三刻,司衣局的青石板上还凝着露水。
苏檀踩着湿滑的砖面往里走,特意把宫绦系得松松垮垮,发间的木簪歪在耳后,活像刚从被窝里滚出来的懒丫头。
“檀儿!“王嬷嬷的声音从廊下传来,手里抱着本账册,身后跟着小春。
老嬷嬷眼角的皱纹绷得笔直,活像根拉紧的弦,“昨夜慎刑司审了小竹,你倒沉得住气?“
苏檀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凑过去:“嬷嬷说什么呢?
我昨夜梦里全是玉镯叮当响,哪睡得着?“她故意踉跄一步,袖口扫过王嬷嬷怀里的账册,瞥见封皮上“六月出库“四个字,眼底飞快闪过一道光。
王嬷嬷瞥了她一眼,目光扫过她歪掉的发簪,又落在她松垮的宫绦上,嘴角抽了抽:“你这丫头,倒真像块没心没肺的玉。“她把账册往石桌上一放,“今日查各宫冬衣布料,你且跟着小春核数。“
“得嘞!“苏檀应得响亮,手指却悄悄勾住腰间算珠袋。
等王嬷嬷转身去训其他宫娥时,她装作翻找帕子,指尖在石桌上的账册封皮上一挑——正是上月出库记录。
墨笔写的数字在她眼前跳着舞。
苏檀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看似漫不经心翻页,实则每个数字都在脑子里过了遍算盘。“六月初九,蜀锦三十匹,单价二十两......“她的手指突然顿住,“签收人李嬷嬷?“
“李嬷嬷不是上月就调去司药房了么?“她压低声音嘀咕,余光瞥见王嬷嬷正背对着这边,迅速从袖中摸出个小本子,唰唰记了两笔。
蜀锦二十两一匹是市价,可三十匹就是六百两——这数目够给三等宫娥做三年冬衣了。
更蹊跷的是,出库单上写着“赏给钟粹宫“,可钟粹宫的掌事姑姑前日还跟她抱怨冬衣布料不够。
“檀儿!
发什么呆?“小春的声音从库房方向传来,“王嬷嬷让你去核对布料!“
苏檀手忙脚乱合上账册,把小本子往袖里一塞,跌跌撞撞跑过去:“来啦来啦!“她经过王嬷嬷身边时,故意踩了自己宫绦一脚,“哎呀“一声扑向石桌,趁势把账册往边角推了推——要是王嬷嬷发现账册被动过,保准要查。
库房里霉味混着樟木香,苏檀揉着鼻子掀开一匹湖蓝织锦,眼睛突然瞪大。
锦缎底下压着个牛皮纸包,边角露出半张信纸,墨迹未干的“兵部左侍郎赵远舟“几个字刺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柳美人的表兄......“她喉头发紧,手指微微发抖。
前世她看过《大楚官员名录》,赵远舟正是柳美人母族的重要人物,如今官居兵部左侍郎,管着京城卫戍。
她快速展开信纸,上面写着:“七月初十前务必将东西送出东华门,青鸾那边催得紧。“落款是“春杏“——青鸾是皇帝新纳的美人,春杏是她的贴身侍女!
“原来不止柳美人......“苏檀攥紧信纸,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青鸾是皇后的表侄女,柳美人仗着圣宠,皇后借着青鸾,两方势力在司衣局勾结?
那小竹说的“每月往宫外送的箱子“,怕就是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咔嗒“一声,库房木门的铜锁响了。
苏檀猛地抬头,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手忙脚乱把信纸塞进袖中,抓起旁边的碎布往脸上抹,故意弄乱头发,装作刚从布堆里钻出来:“谁呀?“
“檀儿?“王嬷嬷的声音隔着门传来,“你在里头捣什么鬼?“
苏檀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道:“我找昨天掉的银簪呢......那是我阿娘给的,嬷嬷你帮我找找呗?“她踢翻脚边的木箱,碎布“哗啦“落了一地,把牛皮纸包严严实实盖住。
脚步声停在门前。
苏檀能听见王嬷嬷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像敲在她心上的鼓点。
过了片刻,老嬷嬷的声音又响起:“赶紧出来,日头都晒到后墙根了。“
苏檀松了口气,踢开脚边的碎布往外走,经过王嬷嬷身边时,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沉水香。
老嬷嬷盯着她乱蓬蓬的头发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发簪:“你这丫头,倒真像块顽石——砸不碎,烧不化。“
苏檀装傻笑:“嬷嬷夸我呢?“她转身时,袖中信纸蹭着皮肤,烫得她后颈又开始疼。
暮色漫进宫墙时,苏檀缩在偏殿的窗根下,就着月光展开那封信。“七月初十“、“东华门“、“青鸾“几个字在她眼前跳着,像根根细针。
她摸出算珠袋,檀木算珠在掌心滚了两圈,突然停在“十“的位置——从今日到七月初十,还有三日。
“三皇子说东华门有兵部调令......“她望着窗外渐起的晚风,把信纸折成小方块塞进墙缝里。
风卷着几片落叶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
殿外传来巡夜太监的梆子声,“梆——梆——“两下,惊飞了檐角的乌鸦。
苏檀望着乌鸦掠过的方向,那里是东华门的方向。
她摸了摸后颈的伤,指尖沾了点血,却笑得比月光还凉:“七月初十,东华门......我倒要看看,你们要送什么宝贝出宫。“
窗纸被风掀起一角,漏进的风扑灭了烛火。
黑暗里,苏檀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倒映着墙缝里那方小纸块——那是她攥住的第一根线头,至于线的那头系着谁......
晨光微熹时,司衣局的角门“吱呀“开了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