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汉不再犹豫。他动作迅捷而精准,完全不像他魁梧外表那般笨重。他一把扯下斜挎在肩上的一个同样脏污破烂、却鼓鼓囊囊的皮袋,陆垣这才注意到他一直背着这个袋子,他飞快地解开系绳,从里面掏摸起来。
皮袋里散发出更浓烈的、混合着泥土、血腥和奇异药草的味道。陆垣模糊的视线中,只见巨汉的手指在袋子里快速翻检,抓出几片边缘焦黑卷曲的枯叶、一小块沾着泥土的暗黄色根茎、还有几颗干瘪发黑的、不起眼的浆果。
巨汉看也不看,将这几样东西一股脑塞进自己嘴里,用他那如同钢锉般的牙齿粗暴地咀嚼起来!粘稠的、颜色怪异的汁液从他嘴角溢出,混合着泥土的颜色,显得更加恶心。
陆垣心头一寒——这是要干什么?拿自己试毒?还是某种邪异的仪式?
然而,巨汉咀嚼了几下,将那团混合着草药、泥土和唾液的糊状物吐在自己宽厚粗糙的手掌上。他看也不看陆垣惊恐的眼神,另一只手猛地捏住陆垣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
“唔!”陆垣被迫张开嘴。
下一秒,那团散发着刺鼻怪味的、温热粘稠的药泥,被巨汉粗暴地、不容抗拒地糊进了陆垣的嘴里!
“吞下去!想活命就吞!”沙哑的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闷雷在耳边炸响!
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涩、辛辣、土腥味混合着血腥气,瞬间充斥了陆垣的口腔和鼻腔!他本能地想要呕吐,但那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捂住他的嘴,暗金色的独眼带着冰冷的警告逼视着他!
“吞!”
求生的意志最终压倒了生理的极度不适。陆垣喉咙剧烈地滚动着,强忍着胃部翻江倒海的痉挛,将那团极其恶心的药泥硬生生咽了下去!
药泥入腹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无数冰针混合着火焰在胃里炸开的剧痛猛地爆发!比之前毒素发作时更加猛烈!陆垣身体猛地弓起,眼珠几乎要凸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
“哼!”独眼巨汉冷哼一声,似乎对陆垣的痛苦早有预料。他松开捂住陆垣嘴巴的手,转而用那双布满老茧、沾着血污和药泥的大手,快如闪电般在陆垣胸腹几处位置狠狠按压下去!
噗!噗!噗!
每一次按压都如同重锤击鼓,力道大得让陆垣以为自己骨头要断了!但诡异的是,随着这沉重精准的按压,胃里那冰火交织的剧痛竟如同被强行疏导开,化作数股汹涌但方向明确的洪流,冲向四肢百骸!
剧痛依旧,但不再是集中在一点毁灭性的爆发,而是分散开来,带着一种……冲刷和驱逐的意味?
紧接着,巨汉又从皮袋里摸出几根细长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骨针(似乎是某种大型兽类的利爪打磨而成)。他看准陆垣手臂、脖颈上几处凸起的、颜色最深的暗紫色血管节点,毫不犹豫地将骨针狠狠刺了下去!
“呃啊——!”尖锐的刺痛混合着体内毒素被引动的剧痛,让陆垣发出凄厉的惨叫!
几缕粘稠如沥青、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黑紫色毒血,顺着骨针扎出的细小孔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渗了出来!
随着毒血的渗出,陆垣感觉体内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麻痹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绞痛,似乎……减轻了极其微小的一丝?而身体被强行激发出最后潜能带来的那种虚浮的“力量感”,也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剩下更深沉的、掏空骨髓般的虚弱。
有效!这粗暴野蛮、令人作呕的方法,竟然真的在驱毒!
陆垣涣散的瞳孔里,第一次燃起了一丝微弱到极点的、名为希望的火苗。他艰难地喘息着,看向那个正在他手臂上寻找下一个下针点的独眼巨汉。
巨汉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精准、迅捷、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他那张布满疤痕的、如同恶鬼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只暗金色的独眼,专注地凝视着针下的皮肤和渗出的毒血颜色变化。他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混杂着脸上的污垢,显得更加狰狞。
“你是谁……”陆垣用尽全身力气,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独眼巨汉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抬起眼皮,暗金色的瞳孔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陆垣苍白如纸、布满冷汗的脸。那眼神里没有善意,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需要处理的棘手材料。
他没有回答。
只是沉默地低下头,再次将一根冰冷的骨针,精准地刺入陆垣另一条手臂的暗紫色血管节点。
噗嗤。
粘稠的黑紫色毒血,再次缓缓渗出。
冰冷的骨针如同死神的獠牙,一次次精准地刺入陆垣手臂、脖颈上凸起的暗紫色血管节点。每一次刺入,都伴随着尖锐的刺痛和体内毒素被强行引动的剧烈绞痛。粘稠如沥青、散发着浓烈腥臭的黑紫色毒血,顺着骨针扎出的细小孔洞,极其缓慢地、一滴滴地渗出来,滴落在身下潮湿腐烂的落叶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留下深色的腐蚀痕迹。
每一滴毒血的渗出,都像是从骨髓里硬生生抽走一丝生命力,换来的是体内那跗骨之蛆般的麻痹感和冰冷绞痛的微弱减轻。但随之而来的,是被强行激发的最后潜能彻底耗尽后的、掏空骨髓般的巨大虚弱,如同无形的巨石,沉沉地压在陆垣的每一寸神经上。
“呃…呃…”他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呻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浓重的血腥气。汗水、污垢、毒血的混合物糊满了他的脸和脖颈,视野昏沉模糊,只能勉强看到那个如同岩石般蹲在身旁的魁梧轮廓,和他那双稳定得可怕、沾满血污和药泥的大手。
“叫我岩伯”
那个拥有暗金独眼和狰狞疤痕的巨汉说出这四个字后完全无视了陆垣的痛苦和虚弱。他像是一个最专注也最冷酷的工匠,在处理一件亟待修理的危险器物。暗金色的独眼如同精准的探针,扫视着陆垣皮肤下暗紫色血管纹路的深浅变化,判断着毒血渗出的速度和粘稠度。他那张布满疤痕、如同被烈火和刀斧蹂躏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只有额角不断渗出的细密汗珠,混杂着脸上的污垢缓缓滑落,勾勒出更加狰狞的线条。
他的动作迅捷、稳定、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效率。皮袋里不断取出各种陆垣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药材”:散发着浓烈硫磺气味的暗红色矿石粉末,被他粗暴地按在刚刚拔出骨针、仍在渗血的针孔上,瞬间带来如同烙铁灼烧般的剧痛;几根带着倒刺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的黑色荆棘根须,被他用骨针挑破表皮,挤出墨绿色的粘稠汁液,涂抹在陆垣灰败的皮肤上,所过之处留下冰火交织的奇异麻痹感;甚至还有一只被捏爆头颅的、外壳斑斓的剧毒甲虫,混合着一种散发着甜腻腐烂气味的黑色真菌,被他捣烂成泥,再次糊在陆垣胸腹的几处穴位上……
每一种“治疗”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痛苦折磨。陆垣感觉自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被反复切割、灼烧、冰冻、涂抹。他的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昏沉的黑暗。每一次清醒,都能看到岩伯那双毫无波澜的暗金色独眼,以及他手中不断变幻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物”。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濒临崩溃的意志。这种“治疗”,真的能活命吗?还是另一种更缓慢、更痛苦的死亡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