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隐岛的夜雾如轻纱漫卷,萧龙蹲在礁石上,用竹筷在沙地上刻下歪歪扭扭的“勿念”二字。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他指尖一抖,沙地上的字迹瞬间被海风抹平。
“又要偷跑?”慕容小嫚的声音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叹息。她身着素纱长裙,月光勾勒出她腰间玉簪的轮廓——正是萧龙随手留下的那支。
萧龙没有回头,望着远处翻涌的浪花:“小爷我是灾星,跟着我没好果子吃。”他忽然站起身,青衫猎猎作响,“何况……我要去洛阳找个人。”
月灵从岩石后蹦出来,手里攥着半块杂粮饼:“萧龙哥哥骗人!你明明是怕我们看见你扮公子哥的糗样!”她晃着手里的纸团,上面是萧龙藏在枕头下的“洛阳风流公子指南”,边角还画着歪歪扭扭的簪花仕女。
萧龙抢过纸团塞进嘴里,含糊道:“小丫头片子,懂什么!洛阳万花楼的花千束……”他忽然住口,意识到说漏了嘴。
慕容小嫚挑眉:“花千束?号称‘洛阳第一才女’的名妓?”她走近两步,袖中剑气暗涌,“听说她琴棋书画无所不通,求见一面需黄金百两,且要通过三重文试。萧公子想去见她,是为了风花雪月,还是……”
“别问了!”萧龙突然跃出三丈,竹筷甩出,钉在三丈外的椰子树上,“替我看好鳞隐岛,等小爷我查清楚当年……”他声音渐低,转身时已施展轻功,几个起落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月灵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忽然蹲下戳了戳沙地上未完全消散的字迹:“姐姐,他写的‘勿念’,最后一笔像条龙尾巴呢。”
慕容小嫚轻抚玉簪,喃喃道:“或许,他根本就不想我们忘了……”
洛阳城的春风裹挟着脂粉香,萧龙站在“万花楼”前,望着匾额上的鎏金大字,忽然蹲在墙角抓了把黄土抹在脸上。旁边路过的小厮见状惊呼:“哪来的叫花子,敢在万花楼前撒野!”
“小哥误会了。”萧龙抬头,露出半张脏脸,却笑得人畜无害,“我是来应聘杂役的,听说花姑娘招……”
“滚!”小厮挥拳欲打,忽觉手腕一麻,已被点中穴道。萧龙趁机溜进侧门,穿过九曲回廊,只见院内桃花正盛,十几个锦衣公子围坐在石桌旁,每人面前都摆着棋盘、诗卷和美酒。
“今日花姑娘出的题是——”老鸨摇着绢扇走上台阶,“以‘洛阳春’为题,作七言绝句,兼对对联‘春风吹皱护城河’。优胜者可与花姑娘共赏明月,钦点鸳鸯谱。”
众人顿时骚动。萧龙躲在假山后,扯下腰间破布,露出里面的月白锦袍,又从怀里摸出把折扇——扇面上赫然题着“江南第一才子”六个狂草,正是他在路上抢的某个酸秀才的行头。
“在下扬州沈墨,久仰花姑娘芳名。”萧龙摇着折扇走出,故意将“沈墨”二字咬得含糊,倒像是“萧龙”。他扫过在场众人,目光落在最嚣张的紫袍公子身上——那人腰间挂着“洛阳诗会榜首”的玉牌,正是本地首富之子王景文。
王景文上下打量萧龙,忽然哈哈大笑:“哪来的毛头小子,也敢来这里撒野?我先对上联:‘春风吹皱护城河’,对得上来再说!”
萧龙装模作样地踱步,忽然停在桃树下,折下一枝桃花轻嗅:“下联就对‘桃花笑破美人腮’如何?”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哄笑。王景文拍案而起:“好个‘笑破美人腮’!你当花姑娘是村妇么?”
萧龙不慌不忙展开折扇,扇面上竟用朱砂画着一只咧嘴笑的狐狸:“美人不笑,要这春风何用?倒是王公子,昨夜可是在‘醉仙居’替花姑娘写了十首酸诗,却连门槛都没摸着?”
王景文脸色铁青——这小子竟知道自己被拒的糗事!他强忍怒气,指着棋盘道:“光会耍嘴皮子不算本事,敢不敢与我对弈?”
“对弈太闷,不如赌点有意思的。”萧龙从袖中摸出枚铜钱,“我用一枚铜钱摆阵,你若能破,我立刻滚蛋;若不能……”他忽然压低声音,“请王公子去街边大喊三声‘我是笨蛋’如何?”
众人哗然。王景文冷笑:“好!我倒要看看,你这叫花子能玩出什么花样!”
萧龙将铜钱轻轻放在棋盘中央,指尖暗运真气,铜钱竟缓缓沉入棋盘,只留个边缘在外。王景文皱眉落子,却觉棋子刚碰到棋盘,便被一股柔力弹开,连试七次皆是如此。
“这是……”他额角冒汗,“隔空控物?你到底是谁?”
萧龙耸肩:“我说了,江南沈墨。”他随手捡起王景文的棋子,在棋盘上摆出“认输”二字,“承让了。”
暮鼓声中,萧龙被引入花厅。屏风后传来琴音,如流水潺潺,又暗含剑气锋芒。他挑眉——这曲《高山流水》竟用内力催动,寻常人听了怕是要经脉逆行。
“萧公子果然好手段。”屏风轻晃,一位女子款步而出。她身着石榴红裙,鬓边插着三支金步摇,眉如远黛,眼似秋水,正是花千束。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握着的萧龙那支竹筷——不知何时被她取走的。
萧龙不动声色:“花姑娘谬赞,在下不过是耍耍小聪明。”
花千束轻笑,竹筷在指尖转出残影:“能让王景文当众出丑,可不是小聪明。”她忽然甩袖,竹筷如箭射出,竟将窗外飞过的麻雀钉在梁柱上,“萧公子,或者该叫你……龙公子?”
萧龙瞳孔微缩,手按腰间玉佩——那是父亲留下的“鳞隐”玉牌,从不示人。花千束见状,从领口取出一枚银锁,锁上刻着“龙御”二字,正是龙家忠仆的标志。
“十八年前,老奴随龙老爷镇守南海。”她声音忽然哽咽,“那日圣人岛特使来访,之后便发生了那场大火……龙老爷让我带着半块密令突围,却……”
“密令?”萧龙急问,“是不是刻着‘血魂阵’三字的青铜令?”
花千束震惊抬头:“公子如何知晓?”
萧龙正要追问,忽闻屋顶传来异响。花千束袖中飞出七枚绣花针,分射七个方位,竟将埋伏的黑衣人逼得现形——正是天魔教的血魂卫!
“找死!”萧龙挥扇劈出掌风,离火真气化作红龙虚影,瞬间点燃对方服饰。花千束趁机甩出竹筷,直取为首者咽喉,却在看清对方脸时猛然住手——那人左颊有块月牙形胎记,正是当年龙家的马夫!
“花姨,是我……”黑衣人扯下面罩,咳出黑血,“密令在圣人岛密室,只有……只有用西北蛮荒禁地里的龙皇之鳞才能打开……”他伸手抓住萧龙手腕,摸到青龙纹身时老泪纵横,“”老夫忍辱负重多年,总于等到少爷了,少爷,当年大火……是武尊放的……
“武尊?”萧龙的瞳孔在火光中缩成针尖,青龙纹身随怒意泛起红光。花千束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皮肉:“少爷且慢!这人中了血魂蛊,话未必可信!”
血魂卫忽然惨笑,脖颈处浮现蛛网般的青筋:“老奴……老奴胸口有胎记……”萧龙扯开他衣襟,果然见左胸有枚淡青色龙鳞胎记,正是龙家暗卫的标志。
屋顶瓦片轰然碎裂,三道血影如蝙蝠扑落。为首者身披猩红斗篷,斗篷下伸出八条触手般的红绫,每条绫罗都染着十层冤魂血咒——正是天魔教四大血魂使之一的“血绫使”。
“交出龙皇之鳞,饶你们全尸。”血绫使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钉刮过铁板,红绫骤然展开,在地面织出狰狞的血魂阵。萧龙只觉呼吸一滞,竟有无数冤魂低语钻入耳道,眼前闪过十八年前那场大火的幻象:父亲被武尊按在血泊中,圣人岛特使的斗笠边缘露出鳞片纹身……
“幻境?小爷我最烦这个!”萧龙甩袖射出三枚铜钱,分别钉住血魂阵的“生门”“伤门”“杜门”。离火真气顺着铜钱蔓延,阵中血光竟化作朵朵火莲,烧得血绫使连连后退。
花千束趁机甩出七枚“穿云针”,针尾系着金丝线,在月光下织成一张光网。她素手结印,轻喝:“龙家卫,护主!”话音未落,房梁上跃下四个黑衣人,每人手中都擎着一面刻有龙纹的盾牌,正是花千束暗中培养的死士。
“有点意思。”血绫使冷笑,红绫突然分裂成无数细针,如暴雨般射向萧龙。少年不慌不忙,折扇展开如孔雀开屏,扇面上的朱砂狐狸竟活了过来,张口吞掉所有血针。这招“狐假虎威”是他偷学自魅阳宫的媚术,却用离火真气催生出浩然正气,反倒让血绫使一阵心悸。
“你究竟是谁?”血绫使终于露出惧色,红绫收缩回护体。萧龙趁机欺近,竹筷点向对方“膻中穴”,却在即将触及之际忽然变招,挑飞了血绫使的斗篷。
月光照亮那张惨白的脸,萧龙瞳孔骤缩——这人左眼角有颗泪痣,竟与记忆中母亲的陪嫁丫鬟“瑞珠”一模一样!
“瑞……珠姐?”花千束惊呼出声,手中银针落地,“你不是跳崖殉主了吗?”
血绫使浑身颤抖,泪痣渗出黑血:“花姨,我……我被教主下了血魂蛊,身不由己……”她忽然喷出一口黑血,红绫如活物般缠上自己脖颈,“快杀了我!否则血魂咒发作,我会把你们都……”
萧龙挥袖劈出真气,却晚了一步。血绫已勒断血绫使咽喉,她临终前望向萧龙,嘴角竟露出释然的微笑:“少爷,龙皇之鳞在……在西北……”话音未落,尸体化作飞灰,唯有那枚泪痣耳钉滚落在萧龙脚边。
花千束瘫坐在地,泪水浸透面纱:“当年龙府上下三百口,唯有老奴与瑞珠逃出。她竟被折磨成这样……”
萧龙沉默良久,捡起耳钉收入怀中。他忽然发现血魂阵残留的血迹竟在地面绘出一幅地图,西北方向有座被蛇形纹路环绕的山峰,正是传说中“万蛇窟”的所在。
“西北蛮荒禁地。”他喃喃自语,青龙纹身随心跳明灭,“看来小爷我得去会会那些蛇虫鼠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