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发生了什么,虞戈不知道,也没有心情继续待在现场一同瞻仰宝船的雄风。
他带人来到义庄,吩咐仵作好生收敛两具尸体的遗容,待仵作收拾完毕后,虞戈以查重要线索为理由,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空旷阴冷的殓房内,只停了两张盖着白布的床位,虞戈屏退所有人后,踉踉跄跄的靠坐在其中一张床位前。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酒壶,放于地上,又伸手入怀半天,掏出一把花生米,同样放在地上。
靠着冰冷的床位,对着空旷的殓房,虞戈仰着脑袋,似自言自语,轻生呢喃道:“半斤花雕,一把花生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你的最爱啊!
张二狗啊张二狗,你不是绰号肉耗子吗?不是总跟我说,大丈夫不吃眼前亏,能躲就躲,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吗?”
空旷的房间内,这阵阵呢喃显得有些空灵,虞戈伸手拍了拍床位,喝道:“那你这又算怎么一回事?你什么实力啊,也敢去刺驾?那不是蚂蚁绊大象,痴心妄想吗?”
“还有你,你也没好到哪去!”虞戈又遥指着另一张床位,训斥道:“你爹温白开已经给你找好藏身之处了,你不跟着那个箭师逃命,跑回永安城干嘛?
就凭你那一杆破枪,几招花拳绣腿,也敢刺驾?”
“两条人命啊!”虞戈连声叹气,不住地摇头,又摆了摆手,对着空无一人的殓房说道:“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就安心上路吧。”
“来,喝一壶花雕解解馋…”虞戈站起身,将酒壶里的花雕撒了一地。
张二狗是戈家军老兵,此行永安刺驾,是为了给当年的戈家家主,以及女将们报仇。
其实虞戈心里非常清楚,张二狗肯定知道这次是有去无回的,可正常人哪会主动寻死,张二狗已经一把年纪了,再活又能苟且偷生几年呢?
所以,他选择了这条路…
虞戈不了解昔日的戈家军,但在缺乏补给的情况下,曾一度攻破永安的军队,驱使他们无视君权而继续前进的,是常人不能理解的袍泽情意。
如果当年戈家能够得到善终,那么保留下来的戈家军将会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啊。如此一来,他虞戈即便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也会被接入戈家,自此衣食无忧,甚至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不去想眼下的糟心事。
或许,戈家的衰败也恰恰因为他的强大,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即便当时的戈家没有参加兵谏,事后一样会成为新崛起的李氏一党的清算目标。
恩恩怨怨何时了啊…张二狗的死并不是结束,他的死激发了虞戈的复仇之心。
他本以为,上一辈的恩怨距离他太过遥远,可现实无疑狠狠地抽了他一耳光,就指着张二狗的尸体,说:不,这些恩怨你躲不掉的。
虞戈拍了拍床位上已经僵硬的尸体,面色阴沉,低声道:“老兵张二狗,你的执念就由我来完成,戈家上下几百口,连同数千戈家军,以及在那场清算中死去的无辜将士…都由我虞戈,替你们讨要一个公道!”
宝船蜃楼下水仪式早已圆满结束,女帝早早的回到寝宫金华殿,车辇回城时明显有些焦急,至于她是因为感觉疲乏,还是因为旧伤复发,实在是耐人寻味。
入夜后,金华殿女帝寝宫内。
茳杳背着两手,原地徘徊数步,而后与身后慵懒地坐在躺椅上,一头华发的女帝说道:“还有一件事,今日我觉得您做的太过了…温白开是千古不易的贼,史书上自会记下这一点。
您想要斩草除根,我也理解…可为什么昔日的戈晓寒、上官婉儿,他们几个都能进内庭,而温白开的小女儿却不能呢?”
躺椅上的女帝徐徐睁眼,她望着茳杳,语气缓慢道:“你之所以觉得,朕做的过了,是因为,这是虞戈提出来的,而朕却当场反驳了,不过你知道朕拒绝的原因是什么吗?”
茳杳蹙眉摇头,女帝又说:“因为那丫头资质一般,什么都很一般,温白开把她教育的非常失败,也把她宠坏了,变成了一个蛮横无理的丫头。
他虞戈知道什么,当真以为朕的内庭是什么人都能进吗?不杀了她,难道让人送进青坊司里,让她一辈子抬不起头吗?”
茳杳顿时沉默了,提及青坊司,她脸色明显多了几分厌恶。
青坊司这名字听起来优雅,不过这个机构是专门用来收纳一些叛臣女儿的,用那些面容身段姣好的罪女,为朝廷官员提供一些特殊服务。
换句话来说,青坊司就是设在皇城里的风月场,只是相比于外界更为高级一些。
“那您也不应该让他亲自动手…”茳杳呢喃道。
“他越是不想动手,朕越是要逼他动手!”
“您还是不喜欢他。”茳杳叹气道。
“你说对了,朕不喜欢他,可是…”女帝忽而清笑一声,续儿说道:“正因为杳儿你,所以朕才要逼他!
你阅历太浅,至今尚未经人事,又哪里懂得如何看待世间情爱一词?”
听女帝说到这里,茳杳不住面色发红,女帝看在眼里,继续笑道:“男人嘛,你不能总是想着把他攥在手心,也不能随便将就,你若将就了,他便自足。
人啊,一但安于现状,就会不思进取,若图个闲散人生也就罢了,可对你来说,这样显然是不够的。”
“他…很上进。”茳杳解释。
女帝却是摇了摇头,说:“光上进,心不够狠,也不够。
朕今日逼他,就是为了让他狠的下心来,当断则断,不然将来遇到难以割舍的问题时,又该如何抉择?”
“老实说,虞戈今日的表现很让朕失望。”许是坐的久了,女帝徐徐起身,于房间内徘徊数步,继续道:“想要配得上朕的杳儿,若是这点坎儿都翻不过去的话,那他不配!”
“可是…”
茳杳还欲多说些什么,女帝却是仿佛猜到她想说什么一般,打断她的话:“没有什么可是,朕的时间不多了,朕可以允许你们在一起,可朕没说过会轻易认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