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戈咂了咂嘴,只得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握住茳杳的手,安慰道:“你放心,等这件事过去了,我一定会想办法改善和王爷之间的关系…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茳杳的脸色稍有缓和,可眉头却依然紧皱着。
她明白想要改善虞戈和茳天赐之间的关系,绝非嘴上说说便行的,但眼下即便是她,也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抿嘴点头将这件事暂时翻篇。
伴随着敌军骑兵远去,上万叛军组成的方阵又步步逼近永安城,方阵中掺杂着一些简陋的攻城器械,有云梯,也有行动缓慢且笨重的攻城车。
永安一方早就进入战备状态,上千御林军也驻守在西门,叛军一经进入射程范围后,自城头射出成片成片的羽箭,即便下方的叛军顶着大盾,也有不少箭矢从盾与盾的缝隙中命中敌人要害。
一时间,城下惨叫连连,偶尔也有敌人从盾阵中射出零散羽箭还击,但永安城的城墙实在太过高耸,寻常弓箭少有能威胁到城头驻军的。
攻城开始不到半个时辰,叛军伤亡上百人,而永安一方几乎无人伤亡。这便是最残酷的攻坚战,攻城一方往往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顶着箭矢火石,用一条条人命来换一个瞪上城头拔旗易帜的机会。
战斗一直打到黄昏,临近傍晚时分,叛军在永安城外足足留下了上百具尸体,西城门前停着一辆着火的攻城车残骸,仍向上飘着滚滚浓烟。
叛军顶着弩箭火石,在城门外的深沟上搭建木桥,又将攻城车推到西城门前。
可攻城追还没碰到永安城的大门,便被一桶西域火油浇了个正着,从城头上丢下的火把引燃了西域火油,整个攻城车很迅速燃起熊熊烈焰。
攻城车附近的敌人也未能幸免,火势一经蔓延,眨眼间便引燃了一切可燃物,速度快到足以让人绝望。
虞戈的身影出现在城头上,他斜瞥一眼西门前的攻城车遗骸,以及七横八竖躺在附近的被烧成焦炭的尸体,还有那掉入城外深沟,惨死在尖锐木桩上的…
他眸光不住地颤动,耳边依稀还能听到那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惨叫,似某种怨念一般融入风中,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徘徊着。
在与记忆中冲天火光混合在一起,那场景简直宛若人间炼狱一般惨烈。
夜幕将至,冷风裹携着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吹入整个永安城,而现在城头逆向迎风的虞戈,却已然麻木了…
良久,他长吐一口浊气,什么也没有说。
让他感到害怕的是,面对这种惨绝人寰的景象,他固然生出怜悯同情之心,可若时间倒流至叛军攻城前的那一刻,他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挥手命令士兵倾注火油。
虞戈垂下头来,伸出两手,翻来覆去,看了又看…
他明白,这些人都是被他一句话给杀死的,不论其中对错,这双手永远洗不干净了…
这时,寒风中响起阵阵悠长的号角声,随后只见远方灯火通明的敌营辕门再次大开,从中走出一队打着白旗的人马。
他们三五人一组,每一组中配有一辆板车,来到永安城前,将白旗插在地上,然后开始清扫战场,将一具具尸体丢在板车上。
两军交战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双方不相上下、鸣金收兵以后,双方可派一只人马来打扫战场,任谁也不能主动攻击这些士兵,哪怕双方有着深仇大怨。
这不单单是为了清扫战场,为次日进攻做扫清一些障碍,也是为了将战场上成百上千的尸体集中处理,以免发生瘟疫,祸及三军将士。
一个时辰后,叛军的收尸队离开了,四周回归平静,唯一嘈杂的只有时而呜咽时而凄厉的夜风。
永安城头灯火通明,城头预留了足够的兵力,以防敌人夜袭。
不过此时,除了负责巡夜的士兵之外,其他人都缩在墙后,闭眼休息,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片刻安宁。
虽然成功击退了敌人,却没有人笑的出来,因为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围城是非常漫长的,像这种小型战役,会在未来的几十天乃至数月之中反复上演。
一些被临时征入城头驻军,充实驻防的新兵,因太过紧张而失眠,只能以眺望着夜色来打发时间,眼神中既有对星空的渴望和向往,也有对未来的迷茫与畏惧。
今夜对于他们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对于虞戈来说,今晚也是个不眠夜,他在思考,思考一切。
他们能否打赢这场战争?若是城破,他能否保护茳杳?若是反之,他要怎样改善与茳天赐之间的关系?
茳天赐想要的东西,虞戈给不起,也不敢给…
时至今日,虞戈也见过不少失去利用价值的人,最后落得怎样凄惨的下场。
别人给你的和自己用实力争取来的,永远是两个东西…
茳天赐毫无疑问是渴望复仇的,一但他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便无疑是如虎添翼,到那时,谁能拦得住这只愤怒的猛虎去复仇呢?
免不了又要重现今日的惨状,上演一幕幕人吃人的惨烈景象,而可悲的是,底下的人拼死拼活的互相厮杀,只是为了当权者的一己私欲,大多数人直到死也没能搞明白,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斗…
夜渐深,虞戈没有离去,依旧驻留在城头。
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待那人距离接近时,又故意放缓脚步,徐徐来到虞戈身旁。
沉默片刻后,秦书礼感慨道:“真是惨烈啊…”
“的确。”虞戈扭头望着秦书礼,问道:“可有消息?”
秦书礼错愣片刻,旋即应声道:“哦,有温州方面的消息。”
说话间,他伸手入怀掏出一张便条,两手递给虞戈。
虞戈接过便条,接住身后的火光扫了一眼。
“纪呈蕴一把火几乎烧光了新安的战舰,可这也彻底激怒了叛军,这个刘探花也是个狠人,竟下令强征民舟、商船,强渡尚阳湖。”秦书礼在一旁说道。
“最后结果如何?”询问间,虞戈将便条攥入手心,碾成碎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