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眯起眼，直至将两眼眯成一条缝隙，似是在回想什么很久远的事情。
须臾，他忽而睁开眼睛，一段虞戈三人未曾听过的故事，自老和尚口中徐徐展开。
老和尚没有说故事发生的具体年份，只是说，从前…从前没有山，但有座寺，便是今天的承天寺前身，当时仍叫永安寺。
当时的永安寺地处偏僻，少有香火供奉，佛陀对中原王朝来说，本就是外教，又恰逢连年战乱，所以，洛河方圆百里内只有永安寺这一家寺院。
有一天，一对年轻男女来到永安寺前，俩人共乘一辆马车，马车的款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那种，可从马车里走出来的一男一女俩人却明显不是普通人。
先说男的，当真是风华正茂，玉树临风，穿的是绫罗绸缎，外人一看便知这人定是哪个殷实富贵之家的公子。
在说紧随男人身后的女子，她虽披着连帽斗篷，又不时伸手将帽檐拉低，似是不想让人发现她的身份。但仅从女子的身段，和那修长的过分漂亮的五指，以及斗篷下露出的暮云纱绸缎来看，女子身份定然也不一般。
一个富家少爷，和一名披着斗篷的年轻女子，乘一辆普通的马车，来到少有人问津的寺庙，背后原因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年轻的公子搀扶着斗篷女走下马车，永安寺里有见识的和尚很快便认出这年轻公子的身份，是方圆百里家喻户晓的名门望族的嫡长子，姓陈。
得知是陈公子亲临，很快便有人通知了主持，永安寺主持亲自接待了陈公子和与他随行的那名神秘女子。
素闻陈公子不信佛，今日却突然拜访永安寺，主持很快便猜到，定是随他一起的那神秘女子来永安寺有事，只是自己不方便露面，便找陈公子做掩护。
于是，老主持便婉言询问：不知陈公子带这位女施主来永安寺，是来拜佛还是另有其事？
陈公子说，身旁的斗篷女是他的故交，难得今日能私下见上一面，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好好逛一逛并叙叙旧，顺便也想在佛陀前求一签，以占卜前途福祸。
他说这话时，身旁的女人拉了拉他的衣袖，明显有些抵触，但陈公子很是自然的拍了拍女人的肩，安慰了几句，女人便没了顾忌。
那女子扯拽陈公子衣袖时，无意间牵动兜帽，那帽檐下于刹那间露出的一抹侧颜，被主持与身旁的年轻小和尚瞅了去。
主持不禁暗叹此女子容貌不俗，有倾国倾城之资，而年轻小和尚则莫名脸红，急忙闭眼低头默背经文以静佛心。
随后，陈公子陪同女子在永安寺逛了一整天，捐赠了大量香火钱，足够永安寺一年的开销。
晌午时，陈公子带女人在斋堂吃过素斋后，便在佛陀前求的一签，以占前途福祸。
负责解签的，正是老主持，而女人手气非常好，抽中了一根上上签，名叫帝王燕。
这根签可不得了，签文上便标着一句诗，叫：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意思是，昔日徘徊在王谢两个名门屋檐下的燕子，现如今已经飞进平常人家里了。
这句诗表面上是在感慨家族兴衰如过眼云烟，可在有心人眼里，它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便是李代桃僵之意。
普通人若抽中这帝王燕，便是命中有雄主之姿，或是一国之后的凤命。若本就是大富大贵之人抽中此签，那意思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能抽中这根签，对抽签之人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当真两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故事的最后，老和尚口中那抽中了帝王燕的女子，已贵为一国之后，正好应了她多年以前抽中的这根帝王燕…
老和尚没有要继续讲下去的意思，三人这才发觉故事已经听完了。
他虽未说明茳杳抽中的是什么签，但结合老和尚故事里的那个女子，三人都心知肚明，桌上的这根签就是故事中女人抽到过的那根帝王燕！
寻常人抽中帝王燕，代表其有雄主之姿，亦或成为一国之后的命，而茳杳身为皇室成员，能抽中这根签对她而言代表着什么呢…
稍加思索后，虞戈不住惊出一身冷汗，然后徐徐抬眼看着同样陷入沉思的徐来。
他忽然有些后悔当时没有赶走徐来，亦没有想到这小小的一根签，竟有这么大的来头。
虽说求佛问佛这事，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但自古以来，君王最忌讳的便是子嗣有僭越之心。
历代不乏一些君臣之间互相猜忌的事例，甚至还频频上演着父子之间反目的悲剧，权利本就让无数人眼红，在欲望面前，再重的血缘关系也会渐渐变得模糊。
虞戈相信，悟空大师是不会无聊到把茳杳抽中帝王燕的事告知陛下的，即便会，他也不会当着他二人的面解释签文。
可此时在场的人中，还有一个徐来。后者敏感的身份，和突然转变的态度，都让虞戈为之忌惮。
现如今，徐来又听到了有关这根签的事，万一他求而不得，转而破罐子破摔，将此事捅出去，那陛下她又会如何看茳杳呢？
虞戈不敢去想，更不敢去触碰这君王大忌，他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就在刚才，他对徐来起了杀心…
人心难测，不可不防…更何况，虞戈仍清楚的记得，当初是徐来从他嘴巴里取走了锁魂珠，虽然阴差阳错使他重聚三魂七魄，可徐来的本意究竟是为了什么，相信所有知情人都是心照不宣的。
徐来正在思考着什么，他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抬头便与虞戈那阴恻恻的目光对视。
他本能的打了个冷颤，因为记忆中，他从未见过虞戈露出这种想要杀人一般的凶恶眼神。
即便他是上元强者境，放眼当今天下，能打赢他的人并不多，而虞戈不过是刚刚踏入融元境，可他就是不住的感到一阵恐慌。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这种恐惧感，好像是从灵魂深处而来的，是生物在遇到天敌时所产生的发自本能的恐慌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