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2章 章八十动物本能

遥想多年以前,仍是一对以经营小酒肆勉强过日子的年轻准夫妇,趁着佳节前来承天寺,排了小半天队,只为求得一签。

茳杳记得她当时为虞戈求了一签,解签的老和尚看后沉思良久,然后建议她为心上人求一块平安牌,当时的茳杳想也不想便照做了。

只是她没想到,当年那个为她解签的老和尚,就是承天寺主持悟空大师。

时间一晃,岁月匆匆,眨眼间天地换貌,而承天寺还是那个看样子,就连虔诚求签的小庙也没有变。

求签解签的寺内小庙,规模虽然不大,牌匾上有千缘庙三字,内外装饰精致典雅。许是出家人喜静的缘故,想求签的人一次只允许进入一人,其他人都要在外面侯着。

虞戈陪茳杳来到千缘庙前,幸运的是今日不是什么节日,来求签的人不多,排在前头的只有三三两两数人。

其中,有愁眉不展的年轻妇女,应该是来庙里求子的,也有年轻的小伙子,不知他是求前程还是来求姻缘的。

如此种种,行人各异,虽然人不多,却也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轮到虞戈和茳杳。

虞戈让茳杳进入求签,他便不进去了,求签这事最好是少有人陪同,因为涉及到当事人的秘密。

茳杳应允,一人进了千缘庙,而虞戈则守在外头等她。

进门后,迎面便嗅到一股淡淡檀香,煞是好闻,瞬间让人神清气爽。

门后的年轻和尚将门缓缓闭合,然后两手合十,闭上双眼,站于门后,继续低声诵经。

庙里采光非常好,今天又是个向阳天,午后支离破碎的阳光透过格子窗打在地板上,除了微风轻轻拍打窗户的声音,整个小庙里只剩下站在门后的年轻僧人的诵经声。

庙里供着一尊大佛,茳杳对佛家了解并不深,看不出这是哪路佛陀,和大多数人一样忽视了佛陀,转而盯着佛像前一坐在蒲团上的僧人。

中年僧人的脸四四方方,宛若直而锋利的线条,给人一种很凌厉的感觉。

他正襟危坐,闭着眼睛,口中也是念念有词,似是在默念着什么。

茳杳径直走到佛前,跪在一块蒲团上,拜了拜佛像。

“阿弥陀佛。”这时,那中年僧人徐徐睁开眼,望向茳杳,询问:“施主,来千缘庙所求何事啊?”

据说,承天寺的千缘庙很灵验,不论是求子还是占卜福祸,故而香火鼎盛。

“回大师,我是来求…”茳杳顿了顿,继续道:“就求…运势吧…”

她本想求前景、功名、仕途,本朝皇帝虽是女人,也开设提拔了很多女官,可茳杳不想因此而让和尚认出她的身份,倘若这签真的准的话…

“阿弥陀佛,即是求岁君,那请施主稍等。”中年和尚起身,在佛前的一张供桌上取下一只竹筒。

茳杳远远的便瞅见,从那竹筒中探出的签柄都是淡金色的,怎么想也是专门给那种富贵人家用的。

她之前来过千缘庙,那时老和尚手中竹筒里的签柄平平无奇非常普通,便不住心想,看来即便是佛陀看人,也分富贵贫贱的…

“施主,请摇动经桶。”中年和尚将经桶递给茳杳,并嘱咐道。

茳杳两手接过经桶,面朝佛像,缓缓闭上眼睛,高举至与眉平齐处,摇了一下、两下、三下。

等到第四下时,忽听啪嗒一声,应该是已经摇出了一根签所发出的声音,茳杳也停了下来。

她徐徐睁眼去看,却见中年和尚已经捡起此签,正在看签头的签文。

趁着老和尚查看签文的空隙,茳杳垂下眸子,不住失神。

心中不免想着,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分明来之前她还在纠结一件事,一件事关终身的大事。

自从那晚被女帝拉去照了双生镜之后,茳杳便一直心事重重,因为双生镜已经告诉她,她最想要的就是做自己。

而双生镜也告诉了她这样做的代价,茳杳仍清楚的记得,那镜面裂痕右侧映出的是陛下的脸。

这是什么意思?是要打倒她?超越她?还是…茳杳不敢往下想了,但答案她隐约间已然猜到了…

是…成为她!

若双生镜真有透析人命理的功能,那无非是在告诉自己,命运已经安排好了她要走的路,便是效仿陛下一路披荆斩棘成为强者,只有成为强者,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运。

茳杳扪心自问,她体内留着的是天家血脉,这神圣又肮脏的血正在觉醒对权利和力量的渴望…就连她本人也不能否认,她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或者说,追逐权利,是每个天家子弟与生俱来的本能…就像鹰要自己啄开蛋壳,蛹要破茧成蝶,本质上他们是一样的,都是动物的求生的本能。

可如此一来,茳杳便更疑惑了,她不明白倘若有一日自己真变的像女帝那般冷血,终于变成了她的模样,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那虞戈呢?到那时,虞戈对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她想知道答案,却又不敢发问,因为她害怕结果会是充满遗憾和残忍,却又无比现实的。

又是啪嗒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让茳杳晃过神来。

她定神一看,正好看见躺在地上的那根签,正是自己方才摇出的那根。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是贫僧没有拿稳。”中年和尚急忙弯下腰去捡。

他虽称自己是没有拿稳,但茳杳却清楚的看到,中年和尚伸手捡签时,那只手在不住的轻微颤抖着,仿佛受了惊吓一般。

这让茳杳不禁蹙眉,从她刚进小庙时,她便注意到这中年僧人不论是长相还是说话风度,都足以见得他是一位资历深厚的高僧。

按理说,高僧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如一座小山一般沉稳,风吹不懂,站立如松。

在自己走神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一位资历深厚的僧人受惊呢?

中年僧人捡起那根金柄签后,竟随手折了去,然后负于身后,向茳杳解释:“女施主,实在抱歉,这根签不应该出现在这经桶里的,是我们的疏忽了…还请女施主,再次摇动经桶,重抽一根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