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船之上的一间房内,茳杳与虞戈刚刚安顿好,她便好奇的问:“对了虞戈,你先前回竹楼里拿走了什么呀?”
“没什么,一封信。”虞戈随口解释。
“信?什么信…该不会是回纥那个叫卓姆的丫头寄给你的吧?”茳杳朝虞戈伸手一只手,上下颠了颠,说道:“自觉点,拿出来让我检查检查。”
“这还没成婚呢,你就成管家婆了。”虞戈打趣道。
“休要转移话题,快让我看看,究竟是不是那丫头写给你的。”茳杳催促道。
虞戈只得无奈摇头,顺了茳杳的意,从怀中取出那封书信,递给茳杳。
茳杳接过书信,冲虞戈笑道:“这还差不多,算你识大体!”
说完,她便迫不及待的端详这封书信,外面的信封款式普通,竟没有任何名字和落款。
茳杳又放在鼻尖嗅了嗅,顿时惹得虞戈冲她翻白眼,吐槽道:“至于查的这么细致嘛,眼睛不够,鼻子来凑呀!”
“嘿嘿,老话说的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说话间,茳杳仔细摸了摸信封,又皱眉道:“没落款没名字,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都有些发霉了。
不过,越是没落款越是可疑,里面是不是那丫头这给你的情书,坦白从宽啊,别等我亲自发现。”
虞戈摊开两手,摇头道:“不是。”
“那我可打开看了啊!”
茳杳迫不及待的抽出信封里的信纸,还没来得及仔细端详,便听虞戈嘱咐一句:“小心点,这纸脆,可别给我弄坏了!”
“还心疼上了,我倒是要看看,里面究竟写的啥。”茳杳白了虞戈一眼,又仔细阅读信函内容。
可没看上几句,她便皱起眉头,又抬眼看向虞戈,面带几分愧疚,将信函两手交还。
见状,虞戈反问:“怎么,不想看了?”
茳杳小声埋怨道:“这分明是你母亲的遗物,我哪能乱看,你也不知会一声…”
虞戈笑了笑,握住茳杳的手,将信函推了回去:“没事,我想让你看。”
“那我…看喽?”茳杳挑起半边眉头,又说:“可不准反悔啊…”
得到虞戈点头同意之后,她这才放心观看信函上的内容,只见入目第一行写道: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为娘多半早已不在人世间了。
方才茳杳正是看到了这句话,才确认这是虞戈母亲留给他的遗书。并且,很有可能是虞戈唯一的念想。
她是了解虞戈的,过去这么多年走过来,他虽然从不提及那未曾谋面的母亲,但水流至深便无声,越是闭口不提的沉默越是爱意之深沉,这便是刻骨的思念。
茳杳从不怀疑,虞戈对其母亲的思念和爱,正如她从没有怀疑虞戈对她的爱。
紧接着第一句话,其后写道:为娘不擅笔墨,却也听过“但知江湖者,都是薄命人”。
见过大风大浪,方知平淡是福,只是为娘没得选,但我儿还有的选…你莫要追究上一辈的恩怨,做好自己、过好自己的生活,为娘九泉之下便可瞑目。
先前有言,娘不擅笔墨,这是文人爱搞的东西,但临了临了,总想留下点什么给你,日后你若寻来也好留个念想,不枉你我母子一场。
说来惭愧,除了此封家书,似乎为娘已没有什么能够留给你的。
唯有山清水秀间竹楼一栋,夜可观星河百样,但山间小路崎岖多有不便,娘曾多次催促你爹修路,也不知这懒家伙有没有照做。
除竹楼之外,十里之外有一青梅古刹,寺内的斋饭非常好吃,也不知你有没有机会吃到。
还是青梅寺内,有一颗青梅老树,站在老树根底向东七步,埋着一坛青梅酒,一坛杏花酒。
有机会可带心上人来青梅古刹游玩,共饮一坛青梅,若将来成亲,可取回杏花,以行合卺之礼,全做是为娘给你二人的祝福。
纸短情长,就言尽于此罢,仅以此信留给吾儿虞戈。
茳杳抽离目光,不住轻叹一口气,久久不能平复内心。
全篇没有一句话表达思念之情,却通篇都是思念二字,承载了满满的不舍与遗憾…
仅看信中那一句但知江湖者,都是薄命人,便能看出虞戈那未曾谋面的母亲,怕也是曾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不禁想到自己那死于产后的母亲,一时泪目潸然,心中更是无比理解虞戈的感受。
茳杳将这封遗书还给虞戈,并握住虞戈的手,宽慰道:“想来伯母定是个温柔女子,这手书上所写,山野小道,你我携手走过,更看过山间星月,也吃过青梅古刹的斋饭。
那一坛青梅酒,我说怎地那么好吃,原来是伯母亲酿,等日后咱俩成亲,再回来取那一坛杏花。”
“只是可惜…”茳杳忽而眉头一皱,略带歉意与虞戈说道:“伯母是真心盼着你能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你为了我…总之,唯有这个愿望,怕是难以遂了她的愿。”
虞戈也温柔的握住茳杳的手,笑道:“这是我选的路,心甘情愿的。”
茳杳顿时喜极而泣,她抽手抹去眼角的泪花又与虞戈说道:“伯母定是有难言之隐,你真的会遂她的愿,不去追究那些所谓的恩怨吗?”
虞戈愣住了,因为这也是现如今困扰他的一道难题,他沉默片刻后,反问茳杳:“你就不想过问,我娘究竟是因为什么事走的?”
茳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苦笑着回道:“我当然想知道,但我想让你明白,我更倾向于聆听你的一切,那些快乐的,也包括那些痛苦的。
这种事就是心口上的一道疤,我能看出你是不想说的,所以我愿意等,等将来的某一天你想告诉我,我会陪在你身边倾听你的苦恼给你安慰。”
虞戈忽然感觉鼻头一酸,伸手将茳杳揽入怀中,柔声道:“能有你陪我,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楼船用了半天驶出闽南地界,又沿运河一路向北,几经周转,半个月的光景眨眼间便过去了。
还是在江南地界,虞戈和茳杳所乘的楼船即将驶出淮南,距离北方水路最近的温州城,也只有不到三十里水路,到了温州便等同于彻底出了江南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