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的一声闷响,让戈晓寒从梦中惊醒,她脸色惨白嘴角更是血色全无,面色无比慌张,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紧接着,屋内响起一阵扑扑响声,吓得戈晓寒于床上抖了个激灵。
“来人呐,来人呐!”一片雷雨声中,戈晓寒于黑暗中大叫。
自茳天詹被斩那日伊始,永安城接连下了三天雨。
不过多时,偏房里亮起一缕灯光,一个丫鬟手持一盏灯,急急忙忙的走进来,怯怯的问:“大人,您有何吩咐?”
“什么声音,快点灯!”戈晓寒叫道。
丫鬟急忙点亮房间里的油灯,待房间被照亮,丫鬟这才指着一旁被风吹的扑扑作响的窗户,说:“大人别怕,就是一扇窗被风吹开了。”
而后,丫鬟关上窗户,又回到戈晓寒床前,问:“大人您脸色不好,是做噩梦了吗?要不我让人给您泡一杯蜜水安神?”
“胡说,我怎么会做噩梦。”戈晓寒面色一沉,没好气的吼道。
那丫鬟被她骂的一惊,又颇为委屈的低下头抹起眼泪来。
戈晓寒晃过神来,顿时知道是自己做的过了,不由心有愧疚,却抹不开架子,只能摆手道:“行了,你做的不错,房间里的灯留着,你下去休息吧。”
待那丫鬟离开,戈晓寒盯着房间里的火烛看了良久,这才渐渐感觉到一丝安全感,并长松一口气。
方才她做了一个梦,梦中她又回到信王茳天詹被斩的那个下午。
她仍藏身在人群中,看着茳天詹的妻室和子嗣被刽子手一个接一个的砍了脑袋,那抄在袖子里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女帝的薄情,茳天詹的麻木,让戈晓寒心中滋生一道疑问:连几十年母子情的茳天詹,说杀就杀了…那罪臣之女,真的能得善终吗?
她不断反问着自己,而这个问题一经浮现,便宛若一颗种子,在戈晓寒心底扎根发芽。
那个一直以来令她感到担心的事,随着信王茳天詹被女帝赐死,再也容不得戈晓寒忽视。
“必须要想个办法…不能这么死!”戈晓寒两手环抱双膝,用力裹紧,喃喃自语道。
与此同时,夜色的另一边,天策府内的虞戈缓缓合上一本文书。
这份文书他准备于明日上朝前呈给陛下,其中详细记载了发生在永安城的一系列悬案,譬如于欢坠楼案、工部失火案、以及凉国细作伪装成劳工的案子。
所有发生在永安城里的阴谋,都随着信王茳天詹谋逆失败,被押回永安城处死而真相大白。
最先交代的,是在封狼山上活下来的风月女素鹅,听说当她被找到时,身上的肌肤被火灼烧大半,只剩最后一口气,却顽强的活了下来。
据她交代,她是数年以前凉国王子石斛兰安插在武朝的一枚棋子,得到石斛兰的秘令后,她将任务完成的非常出色。
素鹅交代后,躺在太医院的丛嘉也全撂了,他称自己是嫉妒于欢的才能和品行,又被凉国密探找上门,这才出卖了与他同窗多年的好友于欢。
一切真相大白,在虞戈的笔下挂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句号。
虞戈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他知道,还有一件事没有真相大白,那便是落凰楼的真正幕后指使到底是谁?
经历了这么多事,虞戈深刻认识到斩草除根的重要性,一个信王就险些让整个帝国陷入战火之中,而落凰楼幕后真正的指使究竟是谁?他的权利有多大?他到底想要什么?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而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出于责任,虞戈有必要将此事一五一十的告知陛下。同时,他之所以如此刨根问底,也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
因为人一但闲下来,就会想起一些事,开心的和不开心的搅和在一起,容易让人趁机其中无法自拔。
对于虞戈来说,他此时最不愿面对的就是茳杳和徐来的婚事,可偏偏陛下指名道姓的让他来操办婚宴…
虞戈觉得,陛下一定是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知道过去十年他和茳杳发生过什么,所以才故意这么做的。
还有临时出任监斩官,主管斩杀茳天詹一事…茳天詹再怎么有罪,他也是皇室成员,是和茳杳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他亲自下令斩下茳天詹的人头,等同于亲手杀了茳杳的亲人…这让他以后在茳杳面前,如何抬的起头呢?又如何面对她呢?
虞戈已经隐约发觉到陛下的真正用意,后者是想通过这两件事,让自己亲手送茳杳出嫁,让这双手沾满茳氏皇族的血,彻底断了对茳杳的念想。
当然,狗被人打了两巴掌,还能捞到一块骨头作为补偿,而虞戈作为女帝座下专门杀人的一只鹰犬,他得到的奖励便是封侯。
虽然他视权利地位为粪土,可为了茳杳,虞戈还是决定要好好做好这场婚宴。
这是一种病态心理,是来自一个烂好人的喜欢,以至于让他年纪轻轻却已懂得爱而不得时,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只是,虞戈显然并不知道茳杳到底想要什么,他只是知道这是最适合茳杳的结局。
如果有可能,他真不想做这个烂好人…
同为今夜,皇宫,长乐宫偏殿。
茳杳的寝室灯火长明,时过后半夜也未曾歇息,正坐在床头手绣一张手帕,因为她实在是睡不着。
那日殿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宣布她与徐来的婚事,而后虞戈出任监斩官掷红签问斩茳天詹。
这一幕幕宛若做梦一般,即便闭上眼睛也挥之不去,而且还是噩梦。
现如今,距离那日已过了整整三天,永安城一连下了三天秋雨,她也跟着失眠了三天。
茳杳想了整整三天三夜,她实在想不通,今后应该如何面对虞戈,便索性给自己找点事做,拿起了针线摆弄女红。
她绣了一截雨后的枝叶,正是那尚未成熟的红豆枝,她的绣工不能说是卓越,却也色彩清新,活灵活现。
茳杳看着固定在绣花圈上的丝巾手帕上,那已经成型就差裁线的一截青豆枝,不住失神。
手帕上绣的是雨后的尚未成熟的青色红豆,其中一只已经开壳,露出四颗青涩的豆珠。
就像虞戈和她之间的缘分,尚未成熟便已经提前脱了皮壳,只能任时间摧残,亦或是被某只青鸟啄了吃掉。
于刹那间在心底迸发的茫然,在茳杳心底滋生一股怅然若失的感觉,仿若儿时弄丢玩具那般不开心。
“嘶!”
指尖忽然传来一阵刺痛,令茳杳眉头微蹙,倒吸一口凉气。
她晃过神来,伸手一看,原来是针戳破了手指,一点殷红的指间血迅速放大,又滑落指尖。
啪嗒一声滴在了那四颗青豆上,将其中一颗染成红色,巧的是阵脚线就在那颗豆珠上。
茳杳看着那颗被血浸红的豆珠,嘴角忽然露出一抹苦笑,不住的摇头,顺手拿剪刀裁去最后一根丝线。
即便红豆成熟又如何?本应该负责采撷的那个人,是不会去采的…缘分恰如这最后一根丝线,断了便是真的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