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章一四六罢了

金殿内异常沉默,沉默到虞戈和悲常泗可以听到陛下的呼吸声。

令人感到诡异的是,似乎陛下每呼出一道鼻息,偌大宫殿内燥意便愈来愈明显,而殿外依旧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随着时间推移,虞戈与悲常泗的额头上都布满了细细麻麻的汗珠子,却不敢伸手去擦,汗珠儿凝聚在眼角,痒痒的非常难受。

久而久之,随着汗水滴落在地又瞬间蒸发,虞戈本就身体虚弱怎能经得住这等折腾,眼看着又要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好在陛下只是想让他吃点苦头,只见那金案上的玉手微微翻转,大殿内便忽然刮起一阵无名清风。

清风带走了殿内的那股子燥热,让整个大殿重归清爽,虞戈也缓过一口气来,正了正身姿。

看着他那依然笔挺如小松似的跪姿,女帝挑了挑眉头,说道:“好你个虞弋啊,朕犟不过你!”

她从金案上抄起一份早就拟好的文书,随手朝下方一丢。

文书落地后又向前翻滚,最终停在了虞戈身前,只要他伸伸手就能够到。

虞戈低头扫了一眼,只见那份文书封面精美,只是不知里面到底写了什么内容。

“虞弋,你就不翻开看看?”女帝问道。

虞戈迟疑片刻,刚想伸手去碰,却又听女帝冷哼一声道:“罢了,你不看也罢,朕来告诉你。

这是卸任书,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天策府总监了。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朕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臣子!”

虞戈的手顿时一僵,只感觉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突然空了出来。

他愣了片刻,视距逐渐变得模糊,又重新聚焦在一起,颤抖着手拿起那本卸任文书。

两手捧起文书的刹那,那一直以来倍感压力的肩膀,忽然变得无比轻盈,同时内心深处也泛起一抹强烈的不甘与茫然的无助。

直至此时,虞戈方才明白,即便他不在乎权势地位身份,可等到这些东西真正失去时,他也会感到失落。

最让他感到绝望的是,没了这层身份,他连抬头瞻望一眼茳杳都将变成一种奢望。

无论茳杳此行是福是祸,从今以后,便是真正的陌路人了。

“臣、不,草民虞戈,领旨。”虞戈捡起文书,捧在怀里,微微挪动身子试图站起身来。

一旁的悲常泗想要伸手扶一把,却见虞戈闪躲,伸手委婉谢绝道:“不可不可,小民何等身份,怎敢烦劳悲将军,我自己来便好。”

悲常泗听的一愣,一时也感觉心中五味杂陈,却说不出究竟是何滋味。

虽然与虞戈共事不长,但虞戈的突然出局,让他本能的替对方感到惋惜。

毕竟,这是一个很尽职的年轻人,放眼当今的武朝,虽是太平盛世,可恪尽职守的好官却不多。

悲常泗目送着虞戈艰难起身,又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狼狈的离开,他忽然感觉,这个年轻人的魂被抽走了。

只是他并不知道,虞戈究竟是因为丢了乌纱帽而失落落魄,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这一切,恐怕都随着陛下的一句话和那一纸文书尘埃落定,永远无缘揭晓谜底了。

“悲常泗,记住你的本分,不然,他就是你的下场。”女帝徐徐转过身去,冷声道。

悲常泗晃过神来,忙低头拱手,毕恭毕敬的说:“臣知道了,必当以此为戒。”

“下去吧!”女帝摆了摆手,悲常泗起身告退,一步步退出了金殿。

他前脚刚走,后脚苏公公便从偏门走了进来,看得出来他走的很急,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要及时向陛下禀告。

苏公公一路走到白玉台下,还没来得及跪下,便听女帝说道:“行了,免了,说说情况。”

“哎!”苏公公点了点头,也顾不得那些虚礼了,忙从身上抽出一张纸条,走上白玉台,毕恭毕敬的递给女帝。

女帝微微侧首,余光瞥到那张纸条上的梅花印象,眉头顿时皱的更深了。

“念。”女帝闭上眼睛,吩咐道。

“哎。”苏公公忙低头扫了一眼,说:“内务府主管戈晓寒,于昨日夜在幽州境内遇刺。

一行三十六人,仅一人存活,戈晓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另外,陛下,天策府一组主办肖峰也送来了同样的消息。”苏公公补充道。

女帝听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凉气,遂又睁开双眼,眸子里的愤怒却是渐渐平息,反而愈发凌厉起来。

她长呼一口气后,忽然冷笑一声,说:“好啊,好啊!朕倒是要看看,这幕后的黑手究竟是谁!”

一旁的苏公公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想说什么,直说便好。”女帝虽然没有背对着苏公公,却仿佛背后长了一双眼睛似的。

“老奴是在想,要不要把小虞大人给叫回来?”苏公公咂了咂嘴,又说:“这孩子犟是犟了些,可终究是为陛下您好,他一路走到今天,足以证明这孩子还是有能力的,而并非每次都靠着运气。

如果派他暗中去幽州,说不定可以…”

说到这,苏公公没敢继续说下去,因为她注意到陛下已经转过身,一双冷眸正俯瞰着他。

说来也怪,女帝虽然身姿高挑,但也只是比年迈的老公公高出一个脑袋而已。

可苏公公就是觉得,陛下那由上及下的眼神,仿若站在一座崛峰之巅,如神明低头俯瞰众生,上下尊卑根本无需点拨。

“你懂什么?”女帝冷笑道。

“是,奴才多嘴了,这就掌嘴。”苏公公连忙给了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朕让你掌嘴了嘛,你又没说错什么。”女帝瞪了他一眼,又感慨道:“那孩子啊,哪里是真的心系武朝安危,也并非真的忠于朕。

到底是年轻人,经不住一场空欢喜,心有不甘,故而努力展翅腾飞,令图机会罢了!”

苏公公听的云里雾里,更是没敢接话,又听女帝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觉得,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哎哟…”苏公公忙讪讪的笑了笑,回道:“经陛下这么一说,老奴早就听糊涂了,哪里还敢乱猜啊?”

“呵呵,你看不懂,那朕告诉你。”女帝放眼看向殿门外,目光穿过层层建筑与人群,落在一个影只形单的踉跄人影上。

她朱唇微启,不屑的说:“不过也是芸芸众生,是有七情六欲的凡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