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皇宫夜宴。
历年以来,每逢佳节皇帝都要在宫中摆下酒席,宴请群臣。
听说,今年七夕夜宴的规模格外庞大。
因为女帝突然召回昔日被贬太子茳澈,及其子嗣,不少人暗自揣测,陛下很有可能借着七夕夜宴这个机会,恢复太子茳澈储君的地位。
在此之前,女帝虽然召回了茳澈,却并未恢复他储君的身份,只是封了一个不痛不痒的吴侯。
茳澈身为陛下长子本应享尽荣华富贵,却因林浦兵变受到牵连,被女帝贬为庶人,流放吴地。
听说,当女帝召他回京时,茳澈一个中年汉子,硬是在马车内一把鼻涕一把泪,窘态百出。
还是传闻,女帝当朝册封茳澈为吴侯时,后者当场吓得晕厥过去,以为这是陛下对他的一种警告。
茳澈的回归让朝中那些苦苦支撑的老臣,看到了一丝希望。然而,这一点希望来的快,去的更快。
十年的流放生活,让本就性格温顺的茳澈变得更加懦弱,更别指望他带领着一众老臣与李氏一党抗衡了。
夜宴上霞光绚烂,衬着宫中千颗繁花树。有香风拂过,吹开满树银花,似满天星雨坠落,一时美不胜收。
茳杳置身于繁华美景中,她一身盛装,眉眼如画,美的脱群拔俗。
她坐在主席一侧,是夜宴中除了女帝之外,最为显眼的地方。
周围是鱼龙彩灯,更伴有凤箫声动。一身盛装的她,本应成为整个夜宴的焦点。
应该有无数世家子弟上前向她献酒,只为博取美人一笑。可实际上,所有世家子弟都在故意疏远她,仿佛在忌惮着什么。
茳杳明白,他们是怕李家势大,如今茳氏皇族听诏回京,自然损害了李家的利益。
谁若是敢上来搭讪,那便是等同于得罪了李家,得罪了当今朝堂上最庞大的势力。
一念及此,她不禁轻叹一声,心中暗自为自己以及未来茳氏皇族的命运感到担忧。
恰逢此时,夜宴即将开始,吴侯茳澈在宫女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向自己的席位。
茳澈回到永安不过四个月,整个人便胖了一圈,发福的厉害。最近又生了一场大病,必须让人搀扶着才能下地。
外人都笑他这是过去饥一顿饱一顿饿怕了,所以一回到永安,饮食上便没了节制。
在经过茳杳下方时,茳澈忽然停下,艰难的转身朝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满是横肉的胖脸,茳杳微微颔首,以示回礼。
生在天家,亲情这个东西本来就是一种奢侈品,更何况她又与茳澈分别了十年。说实话,那点记忆中仅存的一缕温情,早就被岁月磨合的差不多了。
茳澈刚刚落座,便伸手抓起席案上的一只鸡腿,咬了一口。
不难注意到,他的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小拇指断的整齐,似是被利器切过一般。
一旁的左相李承恩,笑着与他打招呼:“我当是谁这么有胃口,原来是吴侯来啦!”
茳澈猛地打了个哆嗦,手上的鸡腿也不争气的掉在了地上,两旁的宫女太监连忙上前收拾。
自从回到永安,茳澈便得了一种怪病,只要听人说起吴这个字,便会因害怕而打哆嗦,严重时会直接昏厥。
茳澈扭头看向李承恩,脸上的横肉一阵乱颤,嘴角也有些发白,却强行挤出一丝笑,回道:“哦,是舅舅啊。
嘿嘿,走了一路了,饿了,提前吃点不要紧吧?”
见此情况,上方主席一侧的茳杳缓缓别过脑袋,不忍直视父亲的窝囊模样。
他堂堂一届皇储,本应受人尊重,怎么如今吃个鸡腿,还要询问左相?
李承恩也是一愣,旋即笑了笑,说:“不打紧,大外甥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诶,那有鹿肉,是你七表弟射的,甚是鲜美,大外甥一定要尝尝鲜!”
茳澈愣愣的点了点头,抄起筷子夹了一口,还伸手称赞:“果然鲜美无比!”
周围的老臣们一个个敢怒不敢言,仿佛受到了莫大侮辱。
茳杳也是暗中攥紧秀拳,左相李承恩明显是话里有话,那鹿肉分明是有所隐喻,明摆着就是要欺负茳澈懦弱。
这口气她只能咽进肚子里,好在后面李承恩不在为难茳澈,而是与一众大臣走动频繁,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夜宴正式开始,女帝着一身黑底红凤的盛装走进夜宴场,身后紧跟着苏公公,在其后便是几十个太监宫女。
女帝落座后,先是按传统走了一遍过场,问候群臣,祈愿今后国泰民安之类的话题。
夜宴正式开始前,女帝借机提了一个当下最为敏感的话题,内务府失窃一案。
虽然只是匆匆几句,但众人已经能从女帝的话中听出了她的不满。让人意外的是,其矛头并未指向左相李承恩,反而暗中骂了一通右相张博人。
李氏一党自然个个悠然自得,俱是一副理所应当的面孔,反观一派老臣垂头丧气,满脸哀相。
也许是注意到了不少人哭丧着脸,女帝面露不悦,嗔道:“今天是七月七,是应该高兴的日子,别哭丧着脸!”
“陛下所言极是,臣敬陛下一杯!”李承恩心情不错,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祝陛下龙体安康,祝我武朝国泰民安!”
一众李氏党羽连忙跟着附和,热闹过后,李承恩看着落座对向的张博人,遥问:“张侯可是身有不适,难得逢此佳节,怎能不敬陛下一杯呢!”
“哦…”张博人明显是在想什么事情,他晃过神来,仿佛一个记忆力衰退的老人,举着半杯酒对女帝道:“臣也敬陛下一杯…”
“老爱卿,身体不适,这杯酒就免了罢。”女帝扫了他一眼,拒绝了这杯酒。
张博人顿时有些尴尬,缓缓放下酒杯,面色越发苍白无力。
须臾,女帝环视群臣,开口道:“该来的都到齐了,借七夕佳节,朕也在这里向所有人宣布一件大事。”
闻言,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洗耳恭听。
“昔日逆贼林浦发动兵变,连累大皇子茳澈被贬吴地,仔细算算日子,已经整整十年了。”说话间,女帝看向下方发福的茳澈,继续说:“这十年,苦了我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