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南行2

军队统领——出身帝国贵族的军官,坐在雷恩左手边的长桌,斯瓦吉亚本地军官则坐在雷恩右手边。

奥莫尔步兵队长、骑兵军官、巡逻队主官……一张张陌生而又勉强熟悉的面孔,在这片寒冷与火光交织的大厅中静静排列开来。

阿提斯,萨日娜等雇佣军老兵则坐在雷恩身边。

他们衣甲陈旧,皮带上还缝着旧日雇佣团的徽记,如今已被磨得模糊不清。

他们的肩膀因寒冷与疲惫微微佝偻,却依旧挺直着脊背,仿佛在用身体最后的力量守护着某种早已远去的誓言。

寒气从石砖地面升腾而起,弥漫在众人靴底与披风下摆间。

火盆边缘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偶尔有炭灰飞溅,在空气中划出短暂的光线,然后寂灭无声。

窗外,城墙方向隐隐传来巡逻队低沉的号角声,壁炉的柴火噼啪作响。

没有人开口,没有人轻举妄动。

即便是赞亚,也只是静静地靠在一根石柱旁,金色头发被炉火映成一片黯淡的铜色,蓝眸中映着火焰,眉目间带着不动声色的审视。

凯恩和埃尔德站在离雷恩不远的位置,披着雷恩亲卫队的重披风,长剑垂在腿侧。

艾莎端站在另一侧,盔甲擦得光亮,肩上披着象征亲卫的白金披风,表情冷硬如冬夜冻石。

众人皆知,今夜之议,关系着他们各自的未来,也关系着这座孤城能否继续在风雪与血火中存活。

火光摇曳中,雷恩终于缓缓起身,深色披风滑落在地,盔甲在动作中发出一声极轻的咔哒声。

整个大厅仿佛连呼吸也凝固了。

他站在主位之前,低头俯视着众人,目光沉静而锐利,像刀锋穿透寒夜。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清晰,在这片压抑得仿佛连时间也冻结的空气中,缓缓散开。

“今日召集诸位,“

他道,“是因为一封来自南境的信。“

雷恩将手中的羊皮信件展开,信蜡在火光下微微反光。

“巴坦尼亚至高王卡拉多格派人送来消息,“

雷恩继续,声音中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疲惫,

“莱亚,原我麾下的副官,如今在南境以雇佣兵身份协助巴坦尼亚军团,攻下了萨哥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众人。

“他目前据守萨哥特,局势未明。莱亚曾是我的队长,我和他曾多次出生入死,关于这件事,“

大厅里一片死寂。

雷恩压下心中翻涌,声音更低沉了几分:“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一时间,大厅中人群骚动起来,沉默被打破,低声议论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一名穿着帝国制式胸甲的帝国军官率先开口,语气冷硬:“大人,莱亚如今既为巴坦尼亚人作战,便非我等同道。贸然涉险,只会动摇奥莫尔根基。”

一名斯瓦吉亚本地军官头沉声道:“我们誓守奥莫尔,去追随大人您,而不是去为一个不认识的佣兵卖命。”

另一侧,一位年迈的雇佣军老兵踏前半步,声音沙哑:“大人,莱亚大人是我们的战友……他不是叛徒。若有机会……我们愿去找他。”

然而,另一名同样雇佣军出身的步兵指挥官却皱着眉头,冷声反驳,

“原来是原来,但眼下若动摇城防,全军覆没,谁来保护我们的家人?”

他已经和本地的斯瓦吉亚姑娘成亲,并有了两个孩子。

“你忘了曾经的誓言了吗?莱亚大人还救过你。”

“感情不能当饭吃!”

步兵指挥官怒喝道,盔甲铿锵作响,“如果因私人情感而动摇防线,奥莫尔百姓将血流成河!”

各方声音渐起,争吵迅速蔓延开来,火光下,盔甲碰撞,呼吸急促,怒声与低吼交织成一片。

大厅里的空气仿佛被火光烘烤得扭曲,怒斥、咒骂、辩驳此起彼伏,石墙反射着愈发嘈杂的声音,每一次回音都像利箭刺入雷恩的耳膜。

甲片与靴底在石砖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仿佛整座大厅都在战栗。

有人摔倒了长凳,有人拔出了半截刀锋,被旁人按住手腕,压低怒吼。

火盆边缘的灰烬在纷乱中飞扬,炭火被踏散,爆出几声尖锐的噼啪声,火星洒在湿冷的石砖上,迅速熄灭。

雷恩站在主位前,静静扶着额头,指尖轻轻按压太阳穴。

火盆的热气烘烤着他的侧脸,但他的眼神冰冷,像北境的风雪。

他抬眼,望向人群中萨日娜与赞亚。

二人一个靠墙而立,一个单手撑着脑袋,在这场喧嚣与争论中纹丝不动。

萨日娜面无表情,眼神平静的和雷恩对视;赞亚则神色微敛,眼眸中有一抹淡淡的疲惫,却没有开口。

雷恩长叹一声,目光缓缓收回,心底像压了一块沉重的铁。

就在大厅人声鼎沸,怒斥与争吵交织成一片的时候,一声低沉而撕裂空气的质问,像利箭一般穿透了嘈杂,将雷恩的心绪猛然收了回来。

“你到底为何而战?”

一个年迈的雇佣兵老兵站了起来,满脸风霜,声音嘶哑而带着颤抖的怒意。

他的目光直直盯着人群中一名穿着军官披风、佩戴徽章的将领——那人曾与他同为雇佣兵,如今却坐在了权力的席位上。

雷恩眯起眼睛,望着那一幕,心脏仿佛被某根暗藏的弦猛然一勾。

耳边的争吵声仿佛瞬间远去,火盆的光也在视线中渐渐模糊。

他的心思被拉回到数年前,那个深夜的拉革塔酒馆。

那时酒馆里喧哗鼎沸,火把映得每一张醉酒者的脸庞赤红发亮。

木杯碰撞声、醉汉的咆哮、赌徒的吵闹声交织成一片。

但在那混乱中心,一张桌子前,雷恩和莱亚对坐着,仿佛与周围的喧嚣隔绝开来。

莱亚披着那件破旧的灰披风,手边放着一杯冷掉的黑啤,眼神清冷,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雷恩记得自己握着酒杯,指节微微用力,在粗糙的杯沿上缓慢摩挲。

然后,他低声问道:

“你为何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