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

提灯的灯光从牲口棚的深处

照射到大门边一男一女的身上，

把他们的身影投向旁边的一座房子，

那座房子的窗户全都黑洞洞的。

一只马蹄叩了叩发出空响的地板，

他俩身边那辆轻便马车的车尾

动了一动。那男的一把抓住车轮，

那女的厉声喝道：“吁，别动！

我刚才看见它清楚得像个白盘子。”

她说：“就在挡泥板的反光晃过路边

灌木丛的时候—— 一张男人的脸。

你肯定也看见了。”

　　　　　　　　　　“我没看见。

你真看清了？”

　　　　　“对，看清了！”

　　　　　　　　　　　 “一张脸？”

“乔尔，我得去看看。我不能进屋，

我不能让一件蹊跷事那么不明不白。

门锁着窗帘拉着也不说明问题。

每次夜里回家，走近这幢空了

大半天的黑屋，我都感到不安，

而钥匙在锁孔里格嗒格嗒的响声

就好像是在警告什么人赶快溜走，

趁我们进前门时从后门溜走。

要是我感觉是对的，有人一直——

别拽我的胳膊！”

　　　　　　“我说那是有人路过。”

“照你说来这好像是条公行道啰。

你忘了我们是在哪儿。再又说了，

谁会在深更半夜这样的时候，

在这儿来来去去，而且是步行？

他过路干吗要站在灌木丛中不动？”

“这天不算太晚——只是有点黑。

其实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要说的。

他是不是长得像——？”

　　　　　　　　　“他像任何人。

我要不弄清楚今晚就绝不睡觉。

把提灯递给我。”

　　　　　　　　 “你用不着灯。”

她推开他，自己把灯取在手上。

“你不用来，”她说，“这事算我的。

如果解决它的时候到了，就让我来

解决它。叫他永远也不敢——

听！他踢响了一块石子。听啊，听！

他正朝我们走来。乔尔，你进屋去。

听！我听不见他了。但你进去吧。”

“首先你没法叫我相信那是——”

“那——或许是他派来侦察的人。

现在该是同他摊牌的时候了，

只要我们准确地弄清他在哪里。

这次让他溜掉，那他将在我们周围

的任何地方从树丛中朝我们窥望，

直到我夜里再也不敢跨出房门。

这我受不了。乔尔，你让我去吧！”

“可认为他那么关注你真是荒唐。”

“你是说你不能理解他的关注？

哦，可你看他还没有关注够呢——

乔尔，我不是那意思，我向你保证。

我们都别说气话。你也不能说。”

“如果真要去看看，也该是我去！

可你提着这灯倒让他占了优势。

我们站在明处，他有什么不能干呢！

不过要是他想干的就只是看看，

那他早已看到了一切，然后走了。”

他似乎忘记了他的主力位置，

而是紧跟在她身后穿过草丛。

“你想干什么？”她对着黑夜高喊。

她昂然举手，忘了手中的提灯，

灼热的灯罩挨上了她的裙袖。

“这儿没人，看来你弄错了。”他说。

　　　　　　　　　　　　 “有人——

你想干什么？”她高声问，接着

她被一声真正的回答吓了一跳。

“不干什么。”声音顺着马路传来。

她伸手抓住乔尔以站稳身子，

因为烤焦的毛线味令她发晕。

“你深更半夜在这房子周围干什么？”

“不干什么。”然后好像再没后话。

接着那声音又说：“你们好像吓着了。

刚才我碰巧看见你们使劲儿抽马。

我这就走到你们的灯光跟前来

让你们看见。”

“好，过来吧——乔尔，到后边去！”

她迎着逼近的脚步声坚持着没动，

但她的身体有点微微发抖。

“你看见啦？”那声音问。

　　　　　　“噢。”她使劲儿张望。

“你没看见——我牵着一个孩子。

强盗可不会带着家人出来行劫。”

“深更半夜带孩子出来干什么？”

“出来散步。每个孩子至少都应该

有一次深夜散步的记忆。

什么，孩子？”

“那我认为你应该设法找个

散步的地方——”

　　　　　　“碰巧上了这马路——

我们在迪恩家做客，要待两星期。”

“原来是这样——乔尔——你明白——

你不该胡思乱想。你能原谅吗？

你知道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荒僻的地方。

乔尔！”她说话时好像不能掉头似的。

摇摇晃晃的提灯坠到了地上，

磕磕撞撞，叮叮当当，然后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