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说书人口中的传奇故事

晨光微熙,

三月要过完了,这清晨的阳光也似提前沾染了些四月的暑气。

今日是谷雨,却没雨水下来,便是天色都比往常醒得更早一些。

卯时才过,盛轩坊里,一派熙攘模样。

自朝天坊没落后,这盛宣坊便承接了那些码头运事。

那些赤着膀子、搭着汗巾的脚夫们,在桂水之畔的码头蹲成一排,眼巴巴等着那些从城门码头过来的商船。

若能有幸被商船管事选中,得以出卖力气,这一天的生计便有着落了。

而一些身着短衫的脚夫,则悠然自得地在码头外用几根竹竿支起的铺里,点上一份茴香豆或是花生米。

有几个相熟的短衫脚夫甚至凑了个小桌,要了份熟牛肉。

他们短衫上印着商号的标记,

在这码头,这标记便是身份的象征——只有与那些商户签下长契,才能得这么一件。

当然,无论是赤膊的,还是穿着短衫的脚夫,他们手边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小小的竹杯。

竹杯里装的是酒,

虽是过滤不甚精细、口感粗粝的浊酒,但胜在便宜。

两个铜板一小杯,便能解一夜困乏。

有酒,自然少不了茶。

有茶,自然少不了茶棚。

盛轩坊多是商户和脚夫,这里的茶棚自然无法与清风坊那些附庸风雅的茶楼相提并论。

此刻,一座简陋的茶棚内人头攒动。

这个时间,夜里来的商船差不多卸完了货,城门码头那些船未来得及过来,脚夫们享受着难得的闲暇。

也是茶棚生意最好的时候。

有的人围在一起谈笑风生,有的因赌馆尚未开门,便在茶棚里丢几枚铜板,寻张桌子玩起博戏。

更多的人,则是在专心听书。

“书接上回,”

“今日依然讲十多日前,那朝天坊里的吊舌鬼!”

“这吊舌鬼牛头虎身,端的是可怖!”

“那吊舌鬼潜藏朝天坊十多年,惯是偷那些婴孩去吃,经年累积下来,一身妖力当真是无人能敌!”

“只可惜这大妖却撞到了硬茬上。”

“话说,这硬茬是谁?却是我郭北县中。”

那说书人话风一顿,等众人哄笑一声后丢了些铜板上来,才将那醒目一拍:

“正是我郭北县中那悬镜司陈雄陈大人!”

“话说这陈雄陈大人,出身墨门,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一手流星锤使得虎虎生风!”

“陈大人瞧见那那妖怪,觑准天灵盖只一锤,便将那吊舌鬼锤得脑浆四迸,登时没了声息。”

“诶,我怎么听人说,那夜是两座山把那吊舌鬼给镇压了?”

那说书人把胡须一捋,对着出声质疑那人嗤笑一声:“莫要听信那些传言,这郭北城中又哪来的山?”

“我且问你,若非陈雄大人击杀吊舌鬼,立下这不世之功,又岂能在短短数日间,便从巡查使升成了执律使?”

“啧啧,谁人不知,这悬镜司可是藏龙卧虎,最是不好升迁。”

质疑之人顿时哑口无言,说书人则越发得意洋洋。

近些日子,关于这位悬镜司陈大人的事迹,早就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

然而,在茶棚的角落,一位正听得入神的虬髯黑脸汉子,脸上原本的得意之色,却渐渐转为赧然。

“陆公,这番倒是陈某贪功了,当真是汗颜!”

“便以茶代酒,敬陆公子一杯!”

这虬髯汉子对面,坐着一位身着青衫的少年书生。

两人,自然是陆寒与那位新升任悬镜司执律使的陈雄大人。

听闻此言,陆寒微微一笑:“恭喜陈大人高升。”

陈雄嘿嘿一笑,筷子夹起个花生米扔嘴里,含糊道:“听葛道长说陆公子今日要回县学,陈某大半夜便守在城门口,所幸还是等到了陆公子。”

“只是这茶棚还是简陋了些,等陆公子得闲时,陈某定要在桂水楼备下一桌薄酒。那时候,陆公子一定要赏光啊!”

说到此处,陈雄目光扫过一旁的老道人,连忙说道:“葛道长到时也一定要来啊。”

葛道长赶紧点头:“一定一定。”

恰在此时,葛道长身旁那个粉雕玉琢的小道童却是说了句:“我家老头师傅最近可忙啦,好多有钱人都找我家师傅,要他去抓妖驱邪呢!”

葛道人脸上一滞,一巴掌又拍在小清瑶头上:“就你话多!”

小清瑶正捧着个香喷喷的羊肉果子,小脸顿时又一垮!

旋即,葛道长却是讪笑一声:“近几日道观里确实比往日忙些,全是托陈大人和陆兄的福啊!”

“诶,葛道长,你我相识日久,何必再唤我大人,岂不是生分了?”

陈兄眼咕噜一转,旋即沉声继续说道,“我三人颇为投契,平辈相交即可。”

相识日久?

明明这才是第三次见面啊。

葛道长一怔,旋即心中一喜:自己竟能与悬镜司执律使平辈相交?若卧龙观祖师爷知晓,怕是要从棺材里蹦出来吧?

念及于此,葛道长那双眸子却是落在身旁那青衫书生身上。

若非这位陆兄,自己又哪有机会与堂堂悬镜司执律使坐在一桌。

葛道长说道:“陈兄,既如此,那葛某也不生分了。”

陈雄与葛道人两人茶杯相碰,却同时将目光放在陆寒身上。

待陆寒举杯,两人脸上才露出笑容。

恰在此时,茶棚中爆出满堂喝彩。

原来,这说书人正讲到一剑客、一道士、一儒生,三人携手同时斩杀了那驭使吊舌鬼的邪道。

就连那几个玩赌戏的汉子,也听得兴致勃勃。

有个赢了钱的,从桌上抓起一把铜钱,便往台上丢去。

茶棚外挤作一团的赤膊脚夫们,踮脚观望中,也是齐声喝彩。

只是,未听多久,那运河上便逶迤来了一行商船。

许多脚夫见状,立刻拿起扛货的木棒散去,说书人也自然下了台。

整个茶棚,只剩下几个闲汉还在闲聊。

“听说,那李家庄大小姐,竟然觉醒了灵气?”

“是啊,听闻李家那丫头的灵气亲近药家一道。便是药王谷都惊动了,想要收她为徒哩。”

“嘶!莫不是山南的药王谷?”

“这大周之境,又有几个药王谷?”

“能入药王谷为徒,对普通人自是大大的好事。不过,那李老爷前些日子不正为这嫡女寻了门好亲事吗?”

“你是说那郭北林家?假的!那李老爷可不想与林家结亲!”

“听闻那林二公子日日带着厚礼去李家庄,这还能有假咯?”

“嗤...林二公子一厢情愿罢了。我听说啊,这李家小姐心中早有人了哩。”

“嘶!连郭北林家都瞧不上?这李家小姐究竟看上了何人?”

“嘿嘿!~听说是个县学的儒生!”

“哎,区区一个县学儒生,又岂能与林家二公子相比?这李家...糊涂啊!”

陆寒心中顿时涌出一抹莫名的情绪,

再看看陈雄和葛道人一脸的古怪神色,他也只能装作一副淡定模样:

“葛兄...陈兄,在下这番却是要去县学了。”

另两人更是赶紧拱手:“陆兄慢走..”

那虬髯的新任悬镜司执律使大人,望着陆寒背影喊道:“陆兄,桂水楼之约,莫要忘了。”

陆寒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