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英勇无双陈大人

身为悬镜司巡查使,浸淫大周官场多年的陈雄,自然明白陆寒口中言语是什么意思。

就在方才,他已经拿到那瘦高道士的度牒以及相关卷宗。

令人诧异的是,这道人的履历堪称天衣无缝,无论是出身来历还是过往经历,皆寻不出丝毫破绽。

如此诡秘之事,加之这邪道炼制旱魃之举,愈发表明在这瘦高道人身后,必定有一股强大势力为其遮掩行迹。

诚如陆寒所言,倘若自己彻查此事,以他这小小巡查使的身份,怕是难以承担这巨大的干系。

但...陈雄心里的苦又有谁知?

如今的他,已然骑虎难下。

在自己的任上,竟出现两只旱魃,还有一名潜藏于郭北县长达十年的魔宗门人。

单凭一个“不查之罪”,便足以摘掉他的乌纱帽。

若朝中那些向来对悬镜司虎视眈眈的清流儒生们再上几道弹劾奏章,说不定自己就要落得个流放南蛮崖海的下场。

到那时,即便自己的顶头上司郭北县悬镜司主官,也决然难保全自己。

眼下之计,唯有将功赎罪,把这案子彻查到底,方能彰显郭北悬镜司上下的能耐,才能证明他陈大人并非一个酒囊饭袋。

念及此处,陈雄终于咬咬牙,说道:“还望陆公子直言相告!”

陆寒目光扫过前院那九间规制一模一样的房间,轻声说道:

“若我所料无差,那法阵,该是在这院子里...”

闻言,陈雄脸上顿时一呆。

.....

二人之间的这番对话,自然落入陈正平耳中。

陈正平的眼眸微微一缩...

这几个房间...似乎与昔年的记忆当真不同,可究竟差异在何处,一时之间却又难以确定。

陆寒稳步走入前院,沿着这九间房的外墙绕行一周。

在众人满是疑惑的目光中,陆寒轻声说道:“此处墙面,共计五十四步。”

旋即,陆寒示意陈雄亲手打开一间房,而后在房内阔面之处走了一遍。

待走出屋外,陆寒又道:“这房内……是五步。”

当那几位悬镜司大人尚满心困惑之时,陈正平心中却陡然一惊!

这尺寸...不对!

九间房,每间房内阔面五步,总计四十五步!

即便算上房间墙壁的厚度,也不该与外墙的五十四步相差如此悬殊!

显然,有人在这前院动了手脚。

之前上半夜,陆寒向那位金管家询问这前院规制时,便隐隐发现了这一点。

.....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需要陆寒掺和了。

随着陈大人以巨剑强行撬开外层围墙,一个通往地下的隐秘暗道呈现在众人眼前。

顺着暗道前行数十步,众人眼前豁然开朗,却皆被眼前景象惊得毛骨悚然。

在这前任首辅的宅邸之下,竟被人挖出一个房间大小的地洞。

地洞墙壁之上,密密麻麻地贴着精金小钱,这些闪烁着灵气的小钱,与一个小鼎法宝共同构成一道巨大的“聚阳阵”,同时借助精金小钱的独特功效,屏蔽了外界一切灵气的窥探。

更骇人的,是法阵正中摆着的几具尸体...

那位战战兢兢的郭北巡检司大人,才瞥见其中一具尸体,便失声惊呼:“这是...县丞大人的小妾!我记得...她裘衣该是这个模样。”

???

此言一出,几位同僚皆以狐疑的目光看向这位大人。

几个衙役大着胆子,翻着那几具尸体,也纷纷称这些人便是近些日子在郭北县失踪的人。

看来...那邪道便是利用这地下的“聚阳阵”,不断将人囚在此处,借助阴阳之气反复淬炼那两只旱魃。

若非此次机缘巧合被发现了,只怕再过数年,便能豢养出一头能“如惔如焚”的大旱魃。

念及于此,这几个悬镜司官员皆是暗暗心惊...

究竟是何人,能在这郭北城中,做出这偌大的局面?

而陈正平的目光,却落在房间角落一个古朴的瓶子上。

..........

如此大的事情,自然要飞速报到县衙里...

不多时,那位刚调任至郭北县的县令大人,便带着一众属下心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只是当看到陈正平时,这位卒业于白鹭书院的县令大人也是一怔,旋即恭敬拱手道:

“却不知陈夫子在这里...陈某这番失礼了。”

众人瞧见了,皆是面面相觑...

要知道,这位陈县令乃是望州陈家的旁支子弟,又出身于大周白鹭书院这等清贵学府,平日里与同僚相处时,极为傲慢。

却未曾料到,他竟对这一位县学夫子如此恭敬。

陈正平只是摆摆手,回礼道:“志诚兄,倒是多年不见!”

这县令名叫陈安,字志诚,闻听此言,面色顿时一喜:“未料到正平兄竟还记得在下...”

“昔日京城一晤,正平兄风采卓然,至今回想起来,仍仿若昨日...”

陈正平微微一笑,却未有言语。

当然,这位新任郭北县令大人的好心情,在看到那法阵之时,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

恰在此时,那位悬镜司巡查使大人却找上了陆寒。

“陆公子...在下尚有个不情之请...”

“还请陈大人直言。”

“恳请陆公子教我...这卷宗该如何撰写?”

虽嘴上如此说,但那虬髯汉子的目光,却仍落在陈正平身上。

显然,上次朝天坊那血煞魔宗门人的事情,已给这个憨厚耿直的悬镜司大人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陆寒微微一笑,却轻声说了句:

“恭喜陈大人...悬镜司当真名不虚传,小子此番能亲眼见到悬镜司诸位大人力斩两个旱魃,以及那魔宗妖道,当真是获益匪浅。”

陈雄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那双大眼瞪得如同铜铃一般。

陆寒竖起一个大拇指,真诚说道:“陈大人,堪称英勇无双!”

就在陈雄这几个悬镜司官员瞠目结舌之际,那一直尚未说话的陈夫子却悠悠补了一句:

“陈某人亲眼见到悬镜司如此赫赫之功,亦是震撼不已啊...”

“若有需要,我陈某人大可走一趟悬镜司。”

“倒是先恭喜陈大人...有此番功绩,该是要足够升迁执律使一职了。”

执...执律使???

陈雄嘴巴大张,目光如拨浪鼓一般,在陈夫子和陆寒这师徒二人之间来回游移。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

.........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一辆马车疾驰而过。

马车上,陈正平默然不语。

良久,这位中年夫子却是轻声说了句:“此番...我该多谢你。”

陆寒面露疑惑之色,不明所以。

中年夫子却只简单解释了一句:“这宅子...牵涉到我一位敬重的故人。”

“说起来...我这个做弟子的倒真是惭愧,在郭北县中许多年,竟让人在恩师的宅子中动了手脚。”

陈夫子说得平淡,可陆寒却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锋锐之意。

只是连陆寒都未曾想到,那位被人刻意从大周史册中抹去痕迹的俞姓首辅大人,竟是陈夫子的恩师。

陈夫子说道:“刚才那地下房间里...有‘拓脉丹’。”

陆寒微一皱眉,心中不解。

“你出身寒门...自是不知这些丹家灵丹的妙用,你只需要知道...百家修士在下三境时,若能服下这些灵丹妙药或是天材地宝,便能收获巨大益处。”

陆寒一愣...

此种说法,倒是从未听闻。

陈夫子轻笑一声,说道:“县学之中自然不会传授这些内容,若人人皆依赖服药提升修为,岂不是磨灭了儒生那颗勇猛精进之心。”

旋即,陈夫子却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古朴的瓶子,递了过去。

“不过你文宫破损,有了这几枚‘拓脉丹’,当可弥补一二。”

陆寒心中一暖,伸手接过。

恰在此时,陈正平又说道:“今日之事...恐怕要掀起许多波澜...”

“这些日子你学业落下太多,陆寒...你该回县学了。”

“无论如何...县学内有我,该是不会再出现那些事情。”

陈夫子说的委婉,但陆寒却听得分明。

那些事情...自然指得是陆寒文宫破损一事。

看来...这位陈夫子通过那夜纵横家的因果线,已暗暗察觉到了什么。

不仅如此,

今夜还惊现旱魃这等妖邪之物...

纵横家、魔宗、旱魃,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名字,竟隐隐在郭北县这个大周腹心之地纠缠在了一起。

只怕...今夜之事将会惊动沉静已久的大周朝廷。

这便是陈夫子此言的用意...如今这郭北县,恐怕只有县学才能得一时安宁。

陆寒自然也明白,恭谨答道:“谨遵夫子教诲。”

陈夫子点点头,目光落在陆寒那张苍白脸上,忽然说了一句:“你与陈永年的赌斗之事...我可以去一趟望州陈家...”

陆寒微微一怔,心中生出一种温暖之意。

若陈夫子亲至望州,以郭北县学的面子,那惯于一团和气的陈家家主,自然会取消这桩赌斗。

说不得...言笑晏晏中,两个少年郎的意气之争反会成为望州一桩趣闻。

从某种意义上,陈永年这位陈家私生子的名字能与陆寒出现在一起,想必也是一桩陈家家主乐见其成的好事。

毕竟...谁也不愿自己的亲生儿子长久不在身边,

即便,这儿子只是一个卑贱婢女所出。

只是,这种做法定然会折损郭北县学的声誉...

尤其是折损眼前这位中年夫子,郭北县儒道修为第一人的声誉。

于是,陆寒轻轻摇头,望着老师认真说道:“夫子曾教过我...君子一诺重逾千金,”

“而且,学生此番,并非意气用事。”

陆寒的目光,透过马车窗户,落在晨光中熙攘热闹的坊市中。

三月和煦的春风,越过清澈的桂水,拂过喧嚣的人声,吹入马车之中。

今日,起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