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念的浪潮袭来，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通过咆哮倾诉出来。
其中似乎还夹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
“那家伙，指的是什么人？”
赫尔曼努力想要捕捉一些有用的信息，但精神层面的干扰过于猛烈，意识不断受到冲击，始终无法集中精力思考。
咬着牙，顶着无形的压力向前走出两步。
不，这个动作不能简单称作行走，更像是在虚空中艰难地漂浮。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尝试与那碎片沟通：
“你是亚文吗？”
然而，当靠近到一定的距离时，碎片却再次发出抗拒的意念。
随着距离的靠近，冲击也愈发强烈。
赫尔曼头痛欲裂，就连灵魂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传来阵阵撕裂的痛感。
回想起法比奥的忠告，果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死者的灵魂相当抵触外来者。
赫尔曼忍不住咋舌，对方全然一副完全无法沟通的样子。
就在进退两难之际，艾米却来到了并肩的位置。
蓝色的弧光在半空中闪烁，勾勒出无比巨大的轮廓。
一柄幽蓝色的巨锤，在纤瘦的手掌中缓缓凝结。
艾米的眉头微蹙。
她见过的灵魂许许多多。
村子里的大家，就算被邪恶的法阵所困扰，也始终展现温柔的一面，陪伴她度过最艰难和孤独的日子。
偶尔，也会遇见即将消散的灵魂，它们或是带着一丝埋怨，或是留下几句祝福，但早已没有伤害他人的念头。
眼前这个家伙却完全不同。
他无疑是最难沟通的存在。
在教廷那位姐姐的身上，明明能感受到无比的温暖与光辉，却被对方用最恶毒的意念诅咒。
紧接着，他又将目标对准了赫尔曼，这个带着自己离开那片深渊的恩人。
从心底深处涌起、无法抑制的烦躁席卷而上，内心被愤怒填满，忍耐达到极限。
此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充满蛊惑的声音，直击艾米的灵魂。
“来，挥动你手中的武器，灭杀一切碍眼的家伙，这些都是最美味的食物。”
艾米的身体微微一颤，手中的巨锤高高举起，带着审判的威严，即将落下。
赫尔曼察觉到艾米的状态有些不对劲。
此刻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得急忙呼唤女孩的名字：
“艾米！”
声音刺破了重重迷雾，艾米的眼神恢复一丝清明。
但力量已经积蓄到极致，无论如何卸去力量，也无法阻止巨锤的下落。
“砰！”一声巨响，震得整个空间都微微颤动。
亚玟的灵魂碎片的意念戛然而止。
灵魂力量凝聚的重锤，就落在他的旁边。
在关键的时刻，艾米凭借本能调整了攻击的方向。
“你还好吗？”
赫尔曼松了一口气，庆幸地问道。
艾米缓缓点头，目光朝着身后的虚空中回望过去。
然而，灵魂的世界除了无尽的空旷，什么也看不见。
赫尔曼的注意力重新回到灵魂的碎片上面。
单从结果上来看，艾米这一锤挥落，在距离方面把控得恰到好处。
既没有直接击中，又足以起到震慑的效果。
这远比任何术法，或是言语的威胁，都要有效得多。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一道虚弱而颤抖的意念，从碎片中缓缓传来。
“你们……是什么人，明明身上尚有生命的气息。”
灵魂的碎片发出阵阵鼓动，就像煮沸的史莱姆。
很快，上面凝聚出两个眼睛样式的东西，充满疑惑和警惕，正在打量着赫尔曼和艾米两人。
回想起昨夜，差点惨遭巫师的毒手，赫尔曼便背脊生寒。
要是真让巫师得手，恐怕自己也会落得这般境地，不光在生者的世界死去，就连灵魂也会变得残破不堪。
念在对方的惨痛遭遇，同时也是为了追查案件，他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在残破的灵魂旁边蹲下。
“看样子你清醒了不少，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亚文少爷吧。”
他指了指自己和身后的女孩，回答对方先前的提问。
“我们是什么人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们的目的是找到杀死你的凶手。”
亚文伸出两条触手，缠上赫尔曼的手臂，似乎在通过特殊的办法，鉴别这番话语的真假。
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迅速抽回触手。
“那个女孩，分明和巫师是一伙的！”
“史莱姆”警惕地拉开距离，在两个眼睛的下方，裂开一张狰狞巨口。
赫尔曼面色骤变。
眼看，亚文又要发出自我防卫式的尖叫，现在想要拉开距离已经来不及了。
这家伙发动意念攻击，难道没有限制吗？
失去了肉体，每一次调动魔力，本质上都是在透支灵魂。
反复这样下去，只会加速彻底死亡的到来，乃是双输的局面。
就在此刻，艾米的锤子再度砸下，发出一声巨响。
亚文瞬间被震得一哆嗦，史莱姆形状的灵魂，随着地面的震不受控制地弹了起来。
即将到来的意念攻击得以化解。
趁着亚文冷静下来，赫尔曼急忙确认道：
“你口中的巫师，就是杀害你的凶手没错吧。”
“那不然呢！”
亚文发出反问的意念，“我能感受得到，她刚刚就来过！”
赫尔曼和艾米对视一眼，都感受到了彼此眸中的疑惑。
奇怪，刚刚和艾米一起来到灵魂世界的，分明是圣裁官法比奥。
不论怎么想，那位审判团的大人，都跟巫师是不死不休的敌对关系。
或许是因为，法比奥多次调查巫师的案件，沾上了巫师的气息。
亚文过于敏感，才会出现这种错误的判断。
他摇了摇头，这个问题很难深究下去，只好暂且搁置。
赫尔曼在脑海中，过了一遍案件的细节。
防止信息的不透明，他又将案发现场的状况，详细讲述给了亚文。
尤其是正厅和栏杆上的血迹，这两处痕迹，必定伴随着惨痛的杀戮。
闻言，亚文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紧接着，无尽的悲痛如潮水般涌来，整个灵魂都在随之颤抖。
“蒂尼，她也遇害了吗……”
传递而来的意念带上了哽咽。
“巫师没有对她下手，我还以为，她能带着我们的孩子活下去！”
蒂尼，是其中一位女佣的名字。
赫尔曼叹了口气，自动过滤掉其中狗血的剧情。
看样子，至少在亚文死亡之前，这位名叫蒂尼的女佣都还活着。
至此，案件的全貌在赫尔曼脑海中全面铺开。
在亚文这里求得的佐证，再次印证了他的猜想，杀死女佣的凶手，另有其人。
赫尔曼已经迫不及待回到原来的世界，揭露这场案件中，差点混淆了一切的另外一位凶手。
还有一个关键的线索，需要在亚文口中得到答案。
第一位受害者，是泽莱卡男爵麾下的骑士，名叫提图斯。
第二位受害者，是埃尔登伯爵的使者。
第三位受害者，是镇上的自由民，名叫格雷文。
而第四位受害者，正巧就是面前这位蒙特贝尔家族的少爷。
他将这些名字一一口述出来，期待着亚文的反应。
“提图斯……父亲的信中确实提到了这个名字，是泽莱卡男爵派出的使者。埃尔登伯爵的使者，应该是弗拉纳阁下，我在五天前还和他见过一面。”
“说详细点。”
“父亲和埃尔登伯爵是旧识，他们商议计划共同包下一片铁矿，蒙特贝尔家族负责销售，艾尔登伯爵负责提供人手。
正好，泽莱卡男爵的领地之中，发现了一片尚未开采的铁矿，我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来谈判的。”
算上亚文自己，案件中的三位死者，竟然都和铁矿的开发计划扯上了关系。
把目前已知的信息串联起来，脑海当中，逐渐构筑出了巫师的行动逻辑。
赫尔曼沉吟片刻，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铁矿的事项，目前只有你们三家参与吗？”
格雷文沉默片刻道：
“巴尔多克男爵也参与了其中。”
他顿了顿，继续传递出意念：
“铁矿脉从泽莱卡领的边境，延伸到巴尔多克领当中，因此出现了许多纷争。正因为巴尔多克男爵的加入，我们才把商议地点，从泽莱卡男爵府改到了卢塞恩镇上。”
赫尔曼摸了摸下巴。
从亚文的记忆中透露出来，原本是三方共赢的局面，出现了一位搅局者。
那位巴尔多克男爵，多半持有反对意见。
他似乎认为铁矿的开发，会危及到自己的利益。
按理说，开发一片全新未知的铁矿，矿脉的质量、深度等等尚未可知。
简单来说，就是风险系数无法确定。
按照贵族的思维，巴尔多克男爵最好的选择，便是以合作者的姿态，参与到计划之中。
试想一下，如果有人能承担大部分风险，而自己只需要提供场地，就能收获一笔不小的分成，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男爵的选择，透露着不寻常的味道。
而目前，在即将到来的谈判上，唯一一个涉及到铁矿事宜，并且还存活在世的，只剩下巴尔多克男爵。
这位男爵从最开始，或许就怀着阻挠铁矿开发的目的。
就连暗中寻找邪恶巫师，铲除异己，这种事说不定也做得出来。
“……”
赫尔曼沉默着，心中思绪万千。
现在下定结论还为时尚早。
第三起案件涉及到的格雷文，是自由民的身份。
格雷文参在前前后后几位受害者当中，显得格格不入。
说不准，格雷文的情况和艾米类似，都是因为一些其他方面的因素，才成为了巫师的目标。
但直觉告诉赫尔曼，有必要亲自确认一下，在格雷文死亡的现场，或许能找到其他的发现。
赫尔曼缓缓站起身来，决定好了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首先，去往格雷文受害的地点，对现场进行彻底的查探。
如果能将格雷文的死亡归于意外，从名单中排除，便能够更加稳固赫尔曼的猜测。
接下来，便是巴尔多克男爵的住处。
而在出发之前……
“我已经大概了解情况了。”
赫尔曼缓缓站起，呼出一口气，看向亚文的目光，带上了一丝怜悯。
关于扈从的处置，还是不要过问为好。
让亚文知道这件事情，只会让残破的灵魂受伤更深。
“我们要离开了。”
亚文没有应声，从低垂的触手可以看出，他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之中。
艾米看上去有些于心不忍。
“就留他在这里吗？”
赫尔曼看了女孩一眼，轻声道：
“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吧。”
……
在赫尔曼深思的同时，在虚空中的某个地方，一名浑身缠绕深邃气息的女子，正在俯视着下方。
“啧！”
突然察觉到链接在艾米身上的意念，被强行剥离与切断，她的眼神一滞。
紧接着，感受到女孩朝自己这边，远远投射而来的目光，慌乱之色立刻浮上面庞，一刻也不敢怠慢，急忙俯下身体行跪拜之礼。
片刻后，她缓缓抬起头来。
目光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如果主人知晓自己的一片苦心，一定会体谅这一次越界。
她遥遥看向赫曼，狠狠地咬着牙，恨不得将其灵魂嚼碎。
“该死的人族小子，竟敢干涉我族的大事。”
女人缓缓抬起手指，一道道咒文显现。
游荡在附近的灵魂，都感觉到了这股无形的压迫，避之如瘟疫般四散逃开。
却还是被这股巨大的吸扯力，朝着咒文的中心拉扯而去，根本无法逃脱。
就在咒术蓄势待发的瞬间。
女人的背后，黑暗被撕开一道裂口。
巨大的龙首骤然降临，继而是身后缓缓展开的暗紫色羽翼。
女人在第一时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如猎豹的警觉，在危险降临的前一刻，立即调转了咒术的目标。
警惕地回过头去，她的目光瞬间凝固，面色为之大变。
“阿莫斯！你这个龙不龙，鬼不鬼的异类，怎么在这里？！”
阿莫斯，来自阿兹莫丹旗下，魔鬼军团中最为恐怖的战力。
同时也是她的死敌，屠杀了无数的族人，最终将幽魂一族，赶出亚泽拉斯领的罪魁祸首！
巨龙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自虚空中探出的巨爪，一把抓住女人，生生掐断了咒术的释放。
“吾就说，为什么附近一直有一股甜美的气息……就像是用世界树果实泡的早茶。”
幽冥之龙阿莫斯，此刻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
携带死灵之火的鼻息，灼烧着女人的身躯。
“咳咳…你特么！”
女人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