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上盘着两条鎏金飞龙,只是金色在阳光下反射出廉价的亮光。
院墙刷得雪白,上面却贴满了彩色瓷砖拼成的牡丹凤凰,艳得刺目,和隔壁土坯房上斑驳的苔藓形成惨烈对比。
院子里的盆景里插着塑料荷花,花瓣边缘还带着没撕干净的出厂标签。木制凉亭的檐角挂满霓虹小彩灯,哪怕是大白天也通着电,一闪一闪地映在贴了金箔的柱子上,晃得人头晕。
最扎眼的是正屋门前那对石狮子,脖子上系着大红绸花,咧着嘴,露出镀金的牙。风一吹,绸花和彩灯一起晃荡,整座院子就像个蹩脚的暴发户,硬生生地杵在灰头土脸的村子最南角,格格不入,又理直气壮。
李修崖看着这不伦不类的装修风格有些想笑,这是他小爷爷的家。
李修崖唯一一个堂叔最近几年转运,作室外装修挣了钱,男人吗,挣了钱,总要让别人知道自己挣了钱,所以便有了这不伦不类的装修风格。
李修崖把箱子放到了门外,跟着狗蛋进入了北屋。
“小爷爷,小奶奶。”
“哎呦,狗子回来了,快,进门。”
李修崖看着这般热情的小奶奶有些懵,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她不是这样的人。
“快来坐坐你叔给我买的按摩椅,可舒服了。”
李修崖这才点点头,对味了。
“狗子,来,坐,我给你泡茶,中午别走了,我去买点菜,咱爷俩喝点。”
“别忙了,小爷爷,不吃了,我这还没回家呢,我回家报个到,有空的吧。”
说完,便立刻起身离开,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李修浩,说道:“狗蛋,吃饱饭找我玩去哈。”
“好来,哥,一定去!”
李修崖出门,看到一动不动的李修浩,也没出门送送他,摇了摇头。
这次距离是不远的,李修崖家和他小爷爷家就隔着一条街。
刚走到巷子口,李修崖便听到了大黑的叫声。
一条大黑狗飞速的朝巷口冲去,一下子扑到了李修崖怀里。
“大黑,我回来了!”
“嘤~汪汪汪!”
“你问我去哪了?我去上学了。”
“汪!”
“上大学了,所以时间久呗。”
“行了,回家了。”
大黑看着李修崖拉着箱子,前去帮忙,用自己的大黑脑袋顶着箱子往前走。
步入自家小院,院子还是老样子。
东墙根堆着整齐的柴垛,每一根都劈得匀称,这一看就是出自自己老爸的手笔。院子中的核桃树只剩下几个核桃没落,孤单的悬挂在树枝上。
砖头铺就的院落被打扫的很整洁,墙边是规制好的农具。
李修崖看着这熟悉的一切,深吸一口水,说了一句:“舒服。”
“妈,回来了!”
李母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来到了院子里。
看着比走之前还要消瘦几分的儿子,李母的眼睛里含着泪。
“我的母后大人,您这是干嘛呀?”
“在那吃不好吗?”
“吃的很好,想吃啥吃啥。”
“那怎么这么瘦了?”
“才去不习惯那里的饭,以后就好了。”
李修崖说完,撒开箱子,接过了自己的外甥。
“臭小子,你想我没有?”
“想了,可是,舅舅,我闻过自己了,我不臭呀。”
“哈哈,走,进屋,看看我给你带的玩具。”
“好嗳。”
李修崖进了屋子,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出了他为自己外甥准备的礼物。
教会了自己外甥玩后,李修崖索性不管了,由他自己玩去。
李修崖看到了在厨房忙里忙外的母亲,一下子搂住了老妈的脖子。
“干嘛,你吓我一跳。”
“做的什么?”
“排骨啊,你不说你吃排骨吗?”
“牛排吗?”
“龙排。”
“吆喝,没见过,我看看龙排长什么样子。”
“拿你妈寻开心呢?上一边子去。”
李修崖不顾母亲的驱赶,紧紧地搂着自己母亲的脖子,说道:“赵女士,你看这是什么?”
“金项链?”
“恩呢?”
“假的吧,镀金吧这是!”
“伤心了。”
“这是真的?”
“当然。”
“你哪来的钱?”
“我挣的。”
“你?”
“恩呢,你要不要,不要还我。”
“要,当然要,快,给我带上吧。”
然后母子二人来到镜子前,比量了起来。
“怎么样,赵女士?”
“嗯,不错,不过比起你爸给我买的那条略逊色一些。”
“你说我爸给你买的那条土吧啦唧,没有丝毫雕饰的那条?”
“恩呢。”
“为啥?”
“因为,那是你爸爸送的。”
李修崖无语地走掉了,去和他的外甥玩去了。
只是李修崖不知道的是,
做饭从来不会出差错的母亲,
今天也是烧糊了锅。
满嘴流油的李修崖看着正在撕出一条条肉丝喂往自己外甥的母亲问道:“妈,我爸呢,还不回?这要好就收棒子了。”
“奥,今年棒子还没熟透,他说干完那个大棚回来。”
“奥,那啥时候回来?”
“这几天的吧,具体也没说出个时间来。”
“奥。”
“对了,下午你去你大姨家一趟,你大姨夫生病了,病不是很好。”
“啊?”
“肿瘤,切了,是恶性的,具体有没有扩散,还没有查出来。”
“行,我下午去,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我才去的,我去了你大姨又该伺候饭了。你去了也别吃饭了,你就说有安排,别让你大姨忙活了。”
“我估计够呛能让我走。”
“也对,那就多掂点礼。”
“行。”
三人吃饱饭,李修崖起身,说道:“妈,你带成硕午睡吧,我收拾就行了,我收拾完去对门一趟,讨壶茶水喝去。”
“行。”
李修崖将碗筷收拾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然后在箱子里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烟和围巾,朝对门走去。
“三爷,三奶,吃着呢?”
“幺,狗子,回来了,吃了吗?快,坐下吃点。”
“不了,再吃肚皮撑破了就要。”
这时三奶奶起身,给李修崖端过茶壶,说道:“那行,今晚来,给你做好吃的!”
“奶,今晚够呛,今下午去我大姨夫家,够呛能回来。”
“行,那就明天。”
吃饱饭的刘三爷和李修崖坐在茶桌上下起了象棋。
李修崖掏出一盒烟,推到三爷面前。
“干嘛?”
“给您买的!”
“你小子又不挣钱,还给我带东西?”
“巧了不是,这买烟的钱就是我挣得?”
“怎么挣得?”
“见义勇为!”
“见义勇为可以,我倒是希望你不要逞强。”
“嗯?”
“胳膊受伤了了吧?”
“您怎么看出来的?”
“一个惯用右手的人,突然用左手下棋,这就很让人怀疑。”
“不愧是能培育出警察的人。”
“少扯皮,狗子,我告诉你,你要是以后再以身犯险,别怪我替你家老爷子教训你。”
“行,一定,下完这盘棋我走了,您和我三奶也休息吧。”
李修崖走后,三爷喝了口茶,朝自己老伴显摆道:“看到了没有,狗子给咱买的,这臭小子,懂事哦!”
“切,谁没有一样呢,你看,狗子给我买的围巾。”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
“你上厕所的时候呗。”
“这小子。”
三奶抚摸着那大红色的围巾,动容地说道:“我估计啊,村南他小奶奶也没我这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