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常说生就是活着,死无非就是化作白骨。”
“我不怕死!”
“可连我都死了,这个文明该何去何从?”
“我不能死啊!我死了,还有谁来救这个文明,这个惨无人道的世...”
一处杳无人烟的荒漠里。
一块被沙尘覆盖大半块的黑色合金墓碑上这样写道。
虽然有些掉色,但依稀能分辨出,字体原本的颜色是血一样的红。
因为时间过久,岁月痕迹遍布,到处都是裂纹草藓,有些字已经模糊不清,不可辨别。
不时的有风沙吹过,只带来鬼哭狼嚎的呼啸的风声。
良久,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看着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费力走了过来,依靠在墓碑前。
口鼻处卷着好几层布条,防止风沙吹进嘴巴和鼻子里,连耳朵都用布絮捂的严严实实。
他已经一天未进食了,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刻了字的石头前躲避风沙,肚子饿的咕咕叫,说话也没有力气了。
他叫小毛球,是流浪的拾荒者贺大爷在路上捡的。
小毛球这个名字还是贺大爷取得,说他头发自然卷,有点像毛球,就自然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小毛球自然不太喜欢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太随便了,就跟壁垒那些大人物养的宠物一个名字。
作为流浪者抚养长大的小孩,自然也是小流浪者,流浪者们每天早上去壁垒周边找食物,晚上之前在壁垒边上搭建的流浪者聚集地休息。
晚上听贺大爷说,那可是恶心的吃人的变异野兽的主场。
小毛球这次出来找食物还是因为贺大爷前几天病了,为了爷俩不饿死还是头一次出来。
以前贺大爷可从来不让他跟着出去,他一旦跟着就被他用手里的棍子打回来。
这次他独自出来,贺大爷却再也举不起手里的棍子了。
“我是要死在这了吗?”小毛球有些绝望。
腰间剩余的水袋里装的水都喝完了,走了这么远也没有找到食物,壁垒周边除了荒漠就是荒漠。
除了沿途偶尔看到地面留下不知名生物巨大的爪印,奇怪的骸骨,远处时不时传来不自然的嚎叫。
幸运的是,一路上也没有碰见被辐射变异的兽,可也没找到能吃的食物。
小毛球看着给自己挡着风沙的巨大墓碑,上面似乎刻着什么东西,但小毛球不认识字,他从小到大也没人教他学字,贺大爷也是斗大字不认识。
“兴许是地名吧!”之前看着壁垒上写了地名,小毛球联想到,但又不是那么自信。
毕竟哪有那么长的地名!
“都要死了,我还不停的胡思乱想。”小毛球气的给了自己软绵绵的一巴掌,因为实在没力气了。
小毛球的眼皮越来越沉,风沙抽打着墓碑,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为他的生命倒数。
腹中的灼烧感变成了麻木的寒冷,四肢沉重得像灌满了铅。
离别时,贺大爷那干裂的嘴唇、浑浊却担忧的眼神在他模糊的脑海中闪过。
“大爷…”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快没了。
不能死在这里!他死了,贺大爷怎么办?
那个曾经用棍子护着他、自己却先倒下的倔老头,还在聚集地的破棚子里等着他带吃的回去。
这个念头像一根微弱的火柴,在绝望的黑暗中擦亮了一瞬。
他猛地睁开眼,涣散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面前巨大的墓碑上。
那暗红色的字迹,在昏黄的风沙背景中,仿佛真的在流血。
他不认识字,但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某种东西。
是愤怒?
是不甘?
还是和他此刻一样的、拼命想要抓住什么的执念?
却奇异地穿透了石壁,击中了他幼小却已饱尝艰辛的心。
“不能死…”他喃喃着,声音嘶哑微弱,像风刮过枯草。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试图在粗糙的墓碑表面寻找支撑点站起来。
指尖划过那些深刻的凹痕,冰冷的石头触感让他打了个激灵。
就在他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一个模糊的、边缘已经风化的字迹时,一丝奇异的温热感传来。
不是石头本身的温度,更像是一种…脉动?
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
这石碑是活的?小毛球仿佛有一种错觉。
他以为自己饿昏了头,出现了幻觉。
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死死盯着那些暗红的字迹,一个疯狂的念头冒了出来。
也许…也许写下这些字的人,也曾经像他一样绝望?
也许…这些字本身就有力量?
小毛球不知道什么叫信念,什么叫精神传承。
他只知道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就是眼前这块刻着字的石头。
“血,给我血,我可以给你力量。”
脑海中有一道奇妙的声音一直在蛊惑自己。
他用牙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食指指尖,剧烈的刺痛让他短暂地清醒了一下。
鲜红的血珠立刻冒了出来,在昏黄的风沙中显得格外刺目。
他不再犹豫,也不管认不认识那些字,更不管这举动有多荒谬。
他凭着感觉,用流血的指尖,颤抖着,笨拙地,开始沿着墓碑上那些模糊的、红色的字迹凹槽,一点一点地描摹。
他将自己的血,涂抹在那些早已干涸、不知由谁留下的暗红痕迹之上。
“我不怕死!”——他描过一个笔画凌厉的字。
“可连我都死了…”——指尖的血渗入石缝。
“这个文明…”——他用力地涂抹。
“何去何从?”——血珠滴落,染红了石缝里的沙粒。
“我不能死啊!”——描到这里时,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手指因为害怕而颤抖起来。
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仿佛有一双强有力的手握住自己的手,正在强行用自己的血涂抹字迹。
“我死了,还有谁来救…”血迹覆盖了风化的部分。
“这个文明,这个惨无人道的世…”最后几个字最模糊。
当他被迫描完最后一个勉强能辨认的笔画时,指尖的血几乎流干了。
人也彻底脱力,软软地瘫倒在墓碑根部,脸贴着冰冷的石头,意识开始沉入黑暗。
他最后的念头是:贺大爷…我尽力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熄灭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见、却又仿佛直接响在灵魂深处的震颤,从墓碑内部传来!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并非物理上的震动感,以墓碑为中心,如同水波般向四周扩散开来。
覆盖在墓碑表面的厚厚沙尘簌簌落下,那些被他用鲜血描摹过的字迹,竟在刹那间亮了一下!
不是耀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暗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带着铁锈和热血气息的微光,一闪即逝!
轰隆隆…
大地开始轻微地颤抖。不是地震的狂暴,更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地下深处缓缓转动、苏醒。
风沙的呼啸声似乎被这奇异的震动压低了。
昏迷中的小毛球毫无知觉,他的身体正在被一种神奇的力量改造。
小毛球不仅手上咬破的伤口,还有身上其他因为被风沙吹的细微伤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小时。
风沙似乎小了一些。
小毛球被一阵奇异的、清凉而湿润的气息唤醒。
这气息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甘甜,像沙漠旅人梦中的甘泉。
他贪婪地吸了一口,干裂的喉咙和肺部仿佛久旱逢霖。
他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忘记了所有的虚弱和疼痛,瞳孔因震惊而放大。
墓碑前方,原本只有无尽黄沙的地方,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缝隙!
裂缝深处,不再是干燥的沙土,而是湿润的、深色的泥土!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一股清澈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水流,正从裂缝深处汩汩涌出!
水流迅速蔓延开来,浸润着干渴的沙地,形成了一片小小的、不断扩大的泥泞水洼!
水!
干净的水!
小毛球以为自己还在做梦,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尖锐的疼痛让他确认了这是现实!
巨大的狂喜淹没了他,求生的本能瞬间爆发。
他连滚带爬地扑向那片新生的水洼,也顾不上脏,把整个脸埋进那清凉的水中,大口大口地吞咽着。
甘甜的液体冲刷着他干得冒烟的喉咙,带来一种近乎神迹的救赎感。
“水…有水了!”
他呛咳着抬起头,脸上沾满了泥水,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的、傻乎乎的笑容。
眼泪混着泥水流下来,他分不清是哭还是笑。
他手忙脚乱地解下腰间那个早已空空如也的破水袋,颤抖着将它按进水里。
看着水袋一点点鼓胀起来,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感到无比踏实。
有了水,就能活!
他小心翼翼地把装满水的水袋系回腰间,这才有心思观察四周。
水流还在不断涌出,水洼在扩大,甚至开始有细小的水流顺着地势向低洼处蜿蜒。
更让他惊奇的是,在水流滋润过的地方。
一些极其柔嫩的、从未见过的绿色芽尖,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顽强地从湿润的泥土中顶了出来!
绿意!
在这片死亡荒漠的核心地带,在刻着绝望与不屈文字的墓碑之前,诞生了!
小毛球呆呆地看着那片象征着生命的嫩绿,又回头看向身后那块巨大、冰冷、刻满暗红文字的墓碑。
碑文依旧模糊不清,血迹也早已被水流冲淡。
但此刻,这块墓碑在他眼中,不再只是一块挡风的石头,它像一座沉默的丰碑,一个奇迹的开关。
他不懂那碑文到底是什么意思,不懂什么叫“文明”,什么叫“世道”。
但他懵懂地感觉到,自己刚才那绝望而莽撞的举动用血去描摹那些字,似乎触发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
这水,这绿芽,是从这墓碑下涌出来的?
“是…是你给我的吗?”小毛球伸出脏兮兮的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冰冷的墓碑,声音带着敬畏和迷茫。
他想起自己描摹时感受到的那一丝微弱的脉动,想起那一声来自地底的嗡鸣。
风沙彻底平息了,夕阳的余晖艰难地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墓碑、水洼和那几抹新绿之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荒漠依旧死寂,但在这小小的一隅,生命的气息在顽强地搏动。
“我…我得活下去。”
小毛球低声对自己说,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不再只是为贺大爷和自己活,仿佛还背负起了这块墓碑、这片突然降临的绿意所代表的某种沉重的东西。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将水袋护在怀里,迈开虽然依旧虚弱的步伐,朝着流浪者聚集地的方向,踏上了归途。
身后,水流汩汩,新绿破土,墓碑在暮色中矗立,像一个古老而沉默的守望者。
荒漠的风再次吹起,却不再带来死亡的呜咽,而是裹挟着一丝湿润的水汽,和生命萌芽的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