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各部大臣一一禀告最近发生的事儿,也有告状的小人义愤填膺地控诉我在宫外寻花问柳的不堪事迹。
孙勉任礼部尚书,平日里没少跟他打交道,私底下只会冲着我吹胡子瞪眼睛,这几年眼珠子还没掉出来也算是他老人家瞪得少了。
“臣恳请陛下,将六皇子调离礼部,还我礼部清誉!”
昨日在梅香阁逗留到戌时,这老顽固还拿着当把柄在大殿上羞辱我。
我不以为然,上前一步,疑惑地看着孙勉,笑着问道:“孙大人真是冤枉我了,昨日父皇早朝说要给我指门婚事,我这才去那红楼长见识,就怕以后怠慢了朝中各位大人家的小姐们。”
说完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殿内的几十双眼睛瞬间恶狠狠地看着我,仿佛要从那两窟窿里射出匕首似的。
我忙改口呵呵笑道:“指婚嘛,本殿下也不敢全要,毕竟自小身子骨弱,大人们莫慌莫慌。”
“咳咳……启禀陛下,臣有要事禀告!”董桑羽见我骑虎难下,走上前进言道。
父皇收起看戏的姿态,坐直身板,板起脸沉声道:“有何要事。”
好戏开始了,我退后一步,瞥了一眼夙峥,此时的他,面无表情,他不会预料到董桑羽所说的要事,是与他有关。
“臣要状告当今太子!”此言一出,众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大皇子欺瞒陛下将流民挡在城门之外,臣今早派人前去探访过,那些流民皆是从西堇逃荒而来,食树皮果腹,就因身上没有一件完整的衣物被拒之城外苟且偷生。”
这董桑羽也不傻,还派人去探过路。
话音刚落,夙峥随即侧头诧异地看着我,那吃人的眼神…认定了是我设局将他算计了。
也罢,我叹口气,稍稍收起下巴,嘴角微微上扬,清冷的双眸看着他,口型微动。
‘母后’
夙浅站在我身侧,将我与夙峥私底下的较量看得一清二楚,他一声不吭,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人窒息的杀意,弥漫在他周围,偌大的殿堂,他像一个屏住呼吸的杀手,出手即致命。
“峥儿,可有此事。”父皇意味深长地看着夙峥,声音又低沉了几分,这其中的的压迫感,不言而喻。
豆大的汗珠顺着夙峥的下颚滑下,作为董桑羽的侄子夙煜不敢插话。
两边都是兄弟,其中又涉及朝堂斗争,董嫔这几年虽是与皇后交好,但谁都不知道此时皇帝要扶哪一头。
一时间,殿内一片寂静。
在众人皆选择沉默的时候,夙逸走上前,替自己亲哥哥辨驳道:“皇兄处理的每件政务均得父皇批准,若是皇兄隐瞒,以父皇明察秋毫的本事,不会察觉不到。”
“哦?五哥哥,你可是在说父皇老眼昏花,没有了明察秋毫的本事?”我讥笑道。
要让夙峥认下这无中生有的罪名,还得抓住他的软肋,是蛇就要打七寸。
下一秒,
夙峥冷冷地扫了我一眼,不甘心地跪下身去大声道:“回禀父皇,确有此事。儿臣恳请父皇收回东宫令!”
昨夜的自行请黜只是让夙峥受些擦伤,今日朝堂上的请黜,才是诛心之举。
君主想要让温家死,温家如何能活。
“朕准了。”父皇闭目叹息,一副失望至极的模样,“散了吧,朕乏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喜贵搀着父皇离开后,朝堂中就热闹起来了,众人朝董桑羽围了过去,问他消息是哪来的,是否有铁证。
我察觉情况不对劲,刚想冲他摇头,这厮就笑着说道:“是六殿下今日天没亮就差宫人送信给我,得知此事我赶紧派人去城外探访,果然有一群流民隐于林中,下人描述得过于凄惨,本官难以想象当今盛世还有这么些可怜人流离……”
很好,我预料到了夙峥会因包庇母后扛下罪过,且助我将流民放入城中。
唯独,算漏了董桑羽是个傻子。
“夙君!你竟诬陷皇兄!”夙逸气急,冲上来揪住我的衣襟,那双瞪大的眼睛里满含着恨意。
夙浅见状,上前推开夙逸,抓住我的手腕往身后一拉,这动作一气呵成,将我护在了身后,有一瞬间我看到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责备我似的。
我见状就不开心了,撇了撇嘴,无辜地看着夙逸,澄清道:“诬陷?五哥哥刚也在场,大哥自己都承认了,还要什么证据。”
夙煜淡淡地看了眼人群中的董桑羽,他不曾想过,我会盯上董家。
“老五!”夙峥一把抓住要冲上来凑我的夙逸,摇头示意自己的亲弟弟不要冲动。
刚才的拉扯力道不轻,我可以感觉到伤口开始裂开,疼痛向我袭来,得赶紧离开这里。
我甩开夙浅的手,快步走进人群搭上董桑羽的肩头将其拉扯出来,讪笑着对围观大人说道:“我与小董大人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
每一步都让我呼吸紊乱,纱布被浸湿的感觉。
董桑羽感觉到了我的异样,也不做声响,任由我领着路,走出大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我如释重负,回到偏殿换药,换了身便服跟着董桑羽出了宫。
夙都城中热闹非凡,乞巧节将至,街铺里的女儿家玩物比往常多了一些,且花样繁多,以面纱与面具为首,闺中小姐不宜抛头露面,便以面纱或面具遮住脸。
只可惜,耶律贞今日便要离开了。
“殿下,今日在殿上可真是大快人心,以我二人的配合,可平世间所有不公之事!”董桑羽换了一身便服从少卿府出来到现在,那张嘴没停过,娘们唧唧地说了一路。
我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他一脸正义凌然的神情,没好气地说:“小董大人,你可知你今日这一闹,既让大皇子失去了太子之位,还让你董家对外的立场骤变。”
董桑羽闻言仍不以为然,手臂突然搭上我的肩头让我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淡然地说:“当初我爹把我安插进户部为的是让我不掺和朝堂斗争,但我就是不明白,为官者只顾自保而不为百姓谋福祉,那还算什么官?”
“直到今日殿下的那封信。”董桑羽长舒了一口气,面露痴笑道:“我才知道,为官,就要像殿下一样,不惧皇权,做正义之士。”
我侧过脑袋看着他,那眼眸干净澄澈。
多希望,多希望。
我没有利用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