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天

序言:从此,我开始喜欢下雨天

2006年的夏,午后的日头忽然被扯来的乌云罩住,蝉鸣像被掐断的弦,戛然哑了嗓。

空气闷得像口密不透风的玻璃罐,柏油路蒸腾着最后一点热气,路边的梧桐叶蔫头耷脑地垂着,连卖冰粉的三轮车帆布都被风掀得猎猎响,摊主慌里慌张地往车斗上盖塑料布。

宋时微缓缓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翻翻书包,才惊觉伞被留在了教室,看着乌云密布的天,只好加快脚步。

没等路人掏出伞,雨点子就砸下来了。起初是稀疏的几点,砸在滚烫的地面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带着“滋啦”一声轻响,像谁不小心打翻了沸水。眨眼的功夫,雨势就疯了似的涨起来,豆大的雨珠密得织成白帘,砸在铁皮屋顶上是“噼里啪啦”的脆响,泼在梧桐叶上又成了“沙沙”的闷响,混着远处滚过的雷声,整个世界都浸在湿漉漉的喧嚣里。

楼下的积水很快漫过脚踝,宋时微忙着回家,没注意脚往水洼里踩,溅起的水花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阳台晾着的白T恤被斜斜的雨丝扫得晃悠,衣摆浸了水,沉甸甸地往下滴,在瓷砖上积出小小的水洼。

雨越下越大,她只好躲在屋檐下,巷口的雨还没歇,淅淅沥沥地斜织着,把青石板洗得发亮。檐角垂着串雨珠,每坠下一颗,就在积水里敲出个小小的圆晕。

一位似乎十六七岁的少年站在便利店的屋檐下,裤脚沾了圈湿泥,灰调的连帽衫帽子没戴,额前的碎发被雨雾浸得有点软,贴在眉骨上。手里捏着包拆开的猫粮,指尖沾了点粉末,大概是刚才拆袋时蹭到的。

墙根下缩着只三花猫,毛色被雨水打湿,团成小小的一团,琥珀色的眼睛半眯着,警惕地盯着他。他没动,只是慢慢蹲下身,膝盖抵着湿漉漉的地面,把猫粮往猫面前推了推。动作很轻,像怕惊飞檐下躲雨的麻雀。

“饿了吧?”他声音压得低,混在雨声里,轻轻的。猫没立刻动,只是尾巴尖极轻微地扫了下地面,带起点湿泥。他便停在那儿,手还悬在半空,雨丝偶尔飘到他手背上,他也没缩,就那么看着猫。连帽衫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的皮肤被雨气浸得泛着点白,指节分明,捏着猫粮袋的动作却格外稳。

过了会儿,猫终于试探着往前挪了挪,鼻尖凑到猫粮边嗅了嗅,然后小口小口地吃起来。他这才松了点肩,慢慢收回手,蜷起手指蹭了蹭刚才沾到粉末的地方,嘴角弯了个很淡的弧度。

雨还在下,敲在便利店的铁皮雨棚上,嗒嗒嗒的。他就那么蹲在雨里,半边肩膀被斜飘的雨打湿,却像没察觉似的,眼睛一直跟着猫的动作,直到猫把那点猫粮吃完,甩了甩尾巴钻进旁边的纸箱,他才撑着膝盖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湿痕,转身走进雨里。

背影很快被雨雾漫住,只剩刚才猫吃东西的地方,还留着几粒没吃完的猫粮,被雨丝打湿,慢慢融进青石板的湿痕里。

不知过了多久,雷声往远处滚了,雨势也缓下来,变成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在空气里。风里混着柏油被冲刷过的清苦气,还有墙根下野菊被打湿的甜香。云层裂开道细缝,漏下点金灿灿的光,照得雨丝像无数根发亮的银线,轻轻落在刚被洗过的青石板上,晕开一圈圈浅浅的湿痕。

宋时微从屋檐下离开,心却留在了那个屋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