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船,在粘稠的黑色海渊里缓慢下坠。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时间失去了刻度,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苏晚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身在何处,只有一种沉重的、绝对的沉寂包裹着她,如同凝固的琥珀。
然后,是痛。
并非尖锐的、撕裂的痛楚,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被硬生生挖走一块的巨大空洞感。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和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汐,无声地席卷过她空茫的意识。这悲伤如此庞大,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丝奇异的、遥远的熟悉感,仿佛是她自身的一部分,却被遗落在某个无法触及的彼岸。
这空洞的悲伤,成了第一个锚点。
紧接着,一种强烈的、无法抗拒的生理性厌恶毫无预兆地袭来!像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手,瞬间缠裹住她意识的雏形。伴随而来的,是清晰无比的听觉幻象:无数碳酸气泡密集爆裂的“噗嗤”声,如同永不停歇的、令人作呕的背景噪音。还有一个充满磁性诱惑的男中音,一遍又一遍,机械而冰冷地重复着:“点燃你的每一个心动时刻!”
这声音!这感觉!像肮脏的油污,泼洒在她刚刚凝聚的意识上。厌恶感尖锐如针,狠狠刺穿了沉滞的黑暗。苏晚的意识猛地挣扎了一下,如同溺水者试图浮出水面。
黑暗似乎被搅动,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
就在这厌恶感达到顶峰的瞬间,一个破碎的画面碎片,如同被强行塞入的异物,猛地撞进了苏晚混乱的感知中!
漫天飘落的……不是她潜意识里朦胧感觉到的、带着清甜香气的柔软花瓣,而是廉价、刺目的彩色塑料亮片!虚假得令人心寒。树下,一个模糊的女孩身影,穿着她从不会选择的、亮得晃眼的裙子,脸上挂着僵硬空洞、如同橱窗模特般的标准化笑容。然后,画面被粗暴地撕裂、放大,强行占据所有视野的,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瓶身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里面翻腾着无数虚假的、喧嚣的气泡!
“啊——!”
一声无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尖叫在苏晚的虚空中炸开!这画面带来的亵渎感和强烈的排斥,远比那单纯的厌恶感更加猛烈!它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捅进了她意识的核心,并疯狂搅动!
剧烈的排斥引发了意识海剧烈的震荡!原本沉滞的虚无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猛烈搅动,更多的碎片被翻涌上来,又被更深的黑暗拉扯下去。混乱!极致的混乱!属于她的模糊感觉(空洞的悲伤、樱花清甜的香气)与强行入侵的肮脏异物(碳酸气泡、广告语、虚假的亮片和模特)疯狂地碰撞、撕咬、混杂在一起!
我是谁?这是什么?那悲伤……那樱花……是我的?还是……那瓶子?那声音?那令人作呕的厌恶……
意识在剧烈的痛苦和混乱中沉浮、挣扎。每一次试图凝聚,都被那入侵的“碳酸烙印”带来的强烈排斥和混乱感无情击碎。就在这反复的撕裂与沉沦中,一个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念头,在混乱的旋涡中心,艰难地、顽强地亮起了一丝微光:
默…陈默……?
这个名字的出现,如同在狂暴的飓风眼中投下了一枚小小的定海神针。虽然微弱,却瞬间让那翻腾的混乱之海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凝滞。围绕着这个名字,一些更加模糊、更加温暖、更加属于“苏晚”本身的碎片,开始抵抗着那冰冷污秽的入侵,艰难地试图聚集……
病房里,惨白的灯光无声流淌。陈默趴在床沿,疲惫的身体因为刚才那阵剧烈的干呕而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他单薄的衬衫,紧贴着脊背,带来一阵阵冰凉。垃圾桶里残留着酸苦的气味,混合着消毒水,构成一种令人绝望的基调。他粗重压抑的喘息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活物声响。
颅内,那碳酸气泡爆裂的“噗嗤”声和魔性的广告语,如同跗骨之蛆,并未因呕吐而减弱分毫,反而在他虚弱的意识里更加嚣张地盘旋、穿刺。每一次循环,都带来一阵新的眩晕和恶心。
他太累了。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透支,如同沉重的磨盘,碾压着他仅存的意志。眼皮像灌了铅,沉重地向下耷拉。意识在昏沉的边缘摇摇欲坠,被那无尽的“碳酸烙印”折磨得支离破碎。
就在这半梦半醒、意识最为涣散的深渊边缘,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攫住了他。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的探针,悄无声息地刺入了他的大脑!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被窥视、被攫取的冰冷触感!它精准地、贪婪地探向他意识深处那片最为混乱、最为痛苦、正被“碳酸烙印”反复灼烧的区域——那片被篡改、被污染的初吻记忆!
紧接着,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吸力”传来!如同一个无形的漩涡,开始强行抽取他此刻脑中翻腾的那些破碎画面:漫天飞舞的廉价塑料亮片、模特僵硬的笑脸、碳酸饮料瓶特写的冰冷反光、还有那魔咒般的广告语“点燃你的每一个心动时刻”……这些污秽的碎片,连同它们所携带的强烈厌恶感和排斥感,被那股冰冷的吸力一丝丝、一缕缕地强行抽离!
“呃……”
陈默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痛苦呻吟,身体在昏沉中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这种被强行抽取的感觉并不好受,像是在灵魂的伤口上又加了一把钝刀在搅动。但奇异的是,随着这些污秽碎片的被抽离,他颅内那持续不断的碳酸气泡噪音和广告语的魔音循环,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减弱?
这微弱的变化如同黑暗中掠过的一丝萤火,瞬间就被更深的疲惫和混乱吞没。陈默甚至无法分辨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他只感到一种更深沉的虚脱袭来,仿佛连维持思考的最后一点能量也被一并抽走了。
他的头重重地垂落下去,额头再次抵在冰冷的金属床栏上,彻底陷入了昏睡。呼吸变得粗重而均匀。
病房里恢复了死寂。只有仪器上平稳跳动的线条,证明着床上生命的延续。
没有人看到,病床上,苏晚那只苍白枯瘦的手,在惨白的灯光下,再次极其轻微地弹动了一下。这一次,不仅仅是食指,连带着无名指和小指,都出现了微弱却同步的蜷缩。那动作细微得如同蛛丝颤动,生命监护仪的屏幕依旧平静无波。
只有她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球在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极其快速地左右震颤着,仿佛在漆黑一片的虚空中,被迫“观看”着一场由冰冷亮片、虚假笑容和喧嚣气泡构成的、光怪陆离又令人作呕的噩梦。每一次震颤,都伴随着意识深处那被强行灌入的污秽碎片所带来的、无声的惊悸与排斥。
“滴…滴…滴…”
生命监护仪规律的电子音,如同亘古不变的计时器。护士小刘推着配药车,悄无声息地滑进病房。她熟练地核对床号姓名,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仪器屏幕——各项指标平稳,绿色数字规律跳动,和她接班时记录的数据几乎没有任何偏差。
她拿起挂在床尾的记录板,准备例行登记。就在这时,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病床上苏晚的脸。
动作,停顿了零点一秒。
苏晚依旧安静地躺着,面容苍白,双目紧闭。但小刘的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一样,牢牢钉在了苏晚那极其纤薄、几乎透明的眼睑之上。
在那薄薄的眼皮覆盖下,眼球……在以一种肉眼几乎难以捕捉、却异常快速、近乎痉挛的频率,疯狂地左右震颤着!如同一个被无形的线疯狂扯动的玩偶!这绝不是正常睡眠中的眼球缓慢转动(REM睡眠),而是一种……失控的、高频的、近乎病理性的震颤!
小刘的呼吸瞬间屏住了。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她在这个特殊护理病房工作快两年了,照顾过无数沉睡的神经元退行症患者。她见过肌肉无意识的抽搐,见过眼球在深睡中的慢转,但从未见过如此诡异、如此剧烈的眼球震颤!尤其是在所有生命体征数据都显示“稳定”的情况下!
这不对劲!
她几乎是立刻放下记录板,身体前倾,凑得更近,仔细观察。没错!那震颤真实存在!而且频率快得惊人!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疯狂地“跳动”!
小刘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猛地抬头,再次看向生命体征监护仪——心率:68,血压:110/70,血氧:98%……一切正常。平稳得近乎诡异!仿佛床上这具身体内部的惊涛骇浪,被一层无形的屏障完美地隔绝了,无法在冰冷的仪器上留下任何涟漪。
这巨大的反差,让经验丰富的护士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她立刻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张医生,请立刻到709特殊监护病房!患者苏晚,出现异常眼球震颤!重复,异常眼球震颤!生命体征……目前显示正常。”
放下呼叫器,小刘的视线再次落回苏晚剧烈震颤的眼睑上,眉头紧紧锁死。仪器是冰冷的,数据是理性的,但作为一个常年与病患打交道的护士,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觉。这种“正常”的表象之下,一定隐藏着某种仪器无法捕捉的、更深层的惊变。
她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扫过病房门口上方那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银色半球体——病房监控摄像头。红灯微弱地亮着,如同一个沉默的、窥视一切的眼睛。
“陈先生,请确认一下V2.0优化方案的植入点效果预览。”
银行代表的声音依旧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设定好的语音播报。他将那个幽蓝色的平板电脑再次推到陈默面前。屏幕上,被切割成数个小窗,每个窗口都展示着“初吻”场景被进一步“优化”的恐怖细节:
一个窗口里,漫天虚假的樱花(现在更像彩色纸屑)背景上,悬浮着几个巨大的、闪烁霓虹光效的饮料瓶3D模型,不同“口味”对应不同颜色的爆炸光效。
另一个窗口,特写着树下那个陌生“苏晚”模型的脸,她的嘴唇被做成了果冻般晶莹Q弹的质感,旁边弹出交互提示:“轻触选择你的心动口味!”
最刺眼的是主窗口,当虚拟的“陈默”和“苏晚”模型即将靠近的瞬间,画面中心猛地炸开一瓶冰镇饮料的全息影像,无数虚拟的、五颜六色的气泡粒子特效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而出,伴随着那魔性的广告语立体声环绕:“释放激情,选择你的XX气泡时刻!”
“根据神思科技提供的神经反馈接口模型,”代表毫无感情地解说着,“用户在沉浸式体验中,可通过意念或微手势,实时选择气泡喷射的强度、范围和特效,增强品牌互动深度与记忆粘性。峰值触达传媒的评估显示,这种‘原生互动式’广告位的CPM(千人成本)价值是传统模式的1200%以上……”
“够了!”
陈默猛地别开脸,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呕吐感再次涌上喉咙。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用肉体的刺痛来对抗灵魂被反复凌迟的剧痛。他不敢看那屏幕,那些画面和声音如同淬毒的针,每一次接触都让他痛不欲生。
“植入时间呢?”他从牙缝里挤出问题,声音嘶哑,只想快点结束这场酷刑。
“基于协议条款及最大化用户触达率原则,”代表的手指在平板上滑动,调出密密麻麻的时间表,“初步排期是每晚21:00至23:00的黄金沉浸时段,以及周末全天候轮播。这是记忆神经活跃度较高、接受阈值较低的窗口期,能确保广告信息的高效渗透……”
每晚?周末全天?陈默眼前一黑。这意味着,他连夜晚片刻的安宁都将被彻底剥夺!那永无止境的碳酸气泡爆裂声和广告魔音,将日夜不停地在他脑中轰鸣!
“另外,”代表仿佛没看到陈默惨白的脸色,继续用他那精准的、令人窒息的语调补充,“鉴于您SSS级记忆资产的独特价值与稀缺性,银行计划将其纳入‘高净值情感样本库’,作为ACE优化算法的核心训练数据之一。这将涉及对您记忆原始神经回路的深度扫描建模……”
“训练数据?”陈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代表,难以置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你们……还要扫描我的脑子?像研究小白鼠一样?!”
“这是协议许可范围内的价值深度开发,陈先生。”代表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冰冷的理所当然,“您的神经反馈数据,对于提升ACE优化的精准度和普适性具有不可替代的研究价值。银行会确保数据安全及您的匿名权益。当然,作为核心数据提供方,您将获得相应的数据使用分成,这将直接抵扣苏晚女士的部分医疗费用……”
分成?抵扣?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瞬间淹没了陈默。他们不仅要把他的灵魂切片出售,还要把他绑在实验台上,反复研究他的痛苦反应,用这研究去制造更多的“优化”产品,去毒害更多的人!而这一切,竟然被包装成可以“抵扣”苏晚救命钱的“收益”!
他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布满粘稠蛛网的陷阱。每一次挣扎,都只是被那名为“协议”和“医疗费”的蛛丝缠得更紧、更深。银行的触手,正通过他签下的那份卖身契,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生活的每一寸空间,甚至开始觊觎他大脑最深层的神经结构!
“滚……”陈默的声音低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虚弱和深入骨髓的恨意,“拿着你的方案……滚出去!”
代表似乎早已预料到这种反应。他平静地收回平板,微微颔首:“方案预览已完成。植入将于今晚21点整准时启动。相关分成抵扣明细会发送至您的医疗账户。告辞。”他转身离开,步伐稳定,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留下陈默独自在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里,被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绝望吞噬。
窗外的天色,正不可阻挡地,一点一点暗沉下来。21点的魔咒,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了他的头顶。
夜,深沉如墨。城市的喧嚣被病房厚厚的墙壁隔绝,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答声和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惨白的顶灯熄灭了,只留下墙角一盏昏暗的壁灯,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一小片模糊的光晕。
陈默蜷缩在陪护椅上,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他不敢睡。21点像一个无形的绞索,紧紧勒着他的神经。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20:58… 20:59…
时间,在死寂中粘稠地爬行。
当数字最终跳到21:00:00的瞬间——
“嗤啦——!!!”
一声无比尖锐、无比清晰、仿佛就在他耳膜深处炸开的碳酸开罐声,如同丧钟般骤然响起!紧接着,是无数气泡疯狂爆裂的“噗噗嗤嗤”声,汇成一片喧嚣刺耳的噪音海洋!那瓶该死的饮料,带着它冰冷的反光和虚假的活力,以全息投影般的清晰度,蛮横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视野!
“选择你的心动时刻!XX气泡水,点燃激情!”充满磁性的诱惑男中音,如同跗骨之蛆,无缝嵌入这喧嚣的背景。
来了!又来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霸道!更……“互动”!
陈默的身体猛地绷紧,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强烈的恶心感瞬间攫住了他的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肉体的剧痛来抵抗灵魂被污染的眩晕。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瞥向了病床!
昏暗的光线下,苏晚依旧静静地躺着。但她的眼皮……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和频率,疯狂地、剧烈地跳动着!那绝不是之前护士观察到的细微震颤,而是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疯狂刺激般,近乎痉挛地抽搐!仿佛她紧闭的眼睑之下,正上演着一场惊心动魄的恐怖默剧!
更让陈默心脏骤停的是——
苏晚那只放在被子外、苍白枯瘦的右手,此刻正五指张开,以一种极其痛苦、极其抗拒的姿态,死死地抠抓着身下的床单!指节因为用力而扭曲泛白,薄薄的皮肤下青筋暴起!那床单在她枯瘦的手指下,被硬生生抓扯出几道深刻的、绝望的褶皱!
她在挣扎!她在抗拒!无声地、用尽全身残存力气的挣扎!
“不……晚晚?”陈默失声低呼,所有的恶心和眩晕瞬间被巨大的惊骇取代!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扑到床边,颤抖的手想要去抓住苏晚那只死死抠抓床单的手,却又怕惊扰到她。
“噗嗤!嗤啦——!选择你的口味!草莓风暴还是冰霜薄荷?释放你的选择!”颅内,气泡的爆裂声和广告语的魔音变本加厉地冲击着他的意识,画面中虚拟的饮料瓶疯狂旋转,喷射出虚拟的彩色气泡粒子流。
几乎就在这魔音灌脑的同时,病床上,苏晚那只拼命抗拒的手,猛地一僵!随即,更加剧烈地、如同触电般抽搐起来!她的头在枕上极其痛苦地、微弱地左右摆动了一下!紧闭的嘴唇似乎想张开,却只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幼兽悲鸣般的抽气声:“呃……”
这声抽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闪电,狠狠劈中了陈默!
一个恐怖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苏晚那疯狂跳动的眼睑,又猛地看向自己因为颅内魔音而痛苦扭曲的脸!
难道……难道晚晚她……她能感受到?!她能感受到此刻强行灌入他脑中的……那些肮脏的广告?!
这个念头带来的冲击,远比银行所有的胁迫和篡改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冰寒和恐惧!如果这是真的……那不仅是他一个人的地狱!他们正把那些污秽不堪的工业糖精和资本谎言,通过他被污染的记忆作为导管,强行灌入苏晚沉睡了三年的、纯净的灵魂里!
“不!停下!给我停下!”陈默抱着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对着自己脑中那片喧嚣的垃圾场徒劳地嘶喊!他猛地看向病房角落那个不起眼的银色监控探头,红灯如同恶魔的眼睛,在昏暗中冷漠地亮着。
连接!一定有什么连接!银行!是银行搞的鬼!那份协议!那个该死的“神经反馈接口模型”!他们不仅仅是在扫描他的痛苦,他们是在利用他,把他当成一个活的、痛苦的信号发射塔,把那些广告污染的毒素,辐射向苏晚?!
“滴——!滴——!滴——!”
就在这时,一直平稳的生命监护仪,突然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屏幕上,代表苏晚心率的那条绿色曲线,毫无征兆地、如同失控的过山车般,猛地向上飙升!数字疯狂跳动:80… 90… 110… 130…!
血压数值也开始剧烈波动!血氧饱和度在报警线边缘闪烁!
“医生!护士!709!快来人啊!”陈默的嘶吼带着哭腔,疯狂地按着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巨大的恐慌淹没了他。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值班医生和护士小刘疾冲进来。
“怎么回事?!”医生冲到仪器前,脸色骤变,“心率过速!血压不稳!快!准备镇静剂!氧气!”
小刘迅速操作仪器,目光飞快地扫过病床上苏晚剧烈抽搐的眼睑和那只死死抠抓床单、指节发白的手,又猛地看向旁边抱着头、面容扭曲痛苦、仿佛也在承受着巨大折磨的陈默。她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极其大胆、极其恐怖的猜想在她脑中瞬间成型!
“张医生!”小刘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惊骇,“她的反应……她的痛苦反应……和这位陈先生……几乎是同步的!就在刚才警报前几秒!”
医生顺着小刘的目光看向陈默。陈默此刻正死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身体因为颅内强烈的“碳酸烙印”刺激而无法控制地微微痉挛,脸上是极致的痛苦和厌恶,眼神混乱而狂乱。
“同步?”医生眉头紧锁,显然无法理解这个超乎医学常理的关联。
“是同步!”小刘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目睹了惊世骇俗之秘的颤抖,“眼球震颤,肢体抗拒,痛苦表现……还有现在的心率飙升!都和他……和这位家属的状态变化高度吻合!就像……就像他们的大脑……被强行连在了一起!他在承受什么,她就……”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足够惊悚。医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就在这时,陈默像是被小刘的话彻底点醒,也像是被逼到了绝路的困兽。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光芒!他猛地抬头,不再看医生护士,而是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盯住病床上痛苦抽搐的苏晚,声音嘶哑地、如同泣血般吼道:
“晚晚!别看!别听!那不是真的!那不是我们的!忘掉它!把它赶出去!求求你……赶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