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青岚城笼罩在淡紫色雾气中，林家祖祠前的九盏青铜古灯彻夜未熄。灯身上浮雕着上古凶兽饕餮的纹路，在晨风中发出细微的呜咽，仿佛真的在吞噬着什么。
林战蹲在祠堂外的石狮旁，用袖子擦拭着沾满露水的靴子。这双粗布靴是妹妹小雨用旧衣服改的，鞋底已经磨得发亮，但总比赤脚强。他特意提前两个时辰来到觉醒仪式现场，就是为了避开那些嘲讽的目光。
“战哥！“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战转身，看见小雨抱着个鼓鼓囊囊的粗麻布袋，像只偷油的小老鼠般蹑手蹑脚地溜过来。她乱蓬蓬的头发上还粘着草屑，显然刚从哪个草堆里钻出来。
“给！“小雨神秘兮兮地打开布袋，露出几个冒着热气的葱油饼，“我从祭祀供桌上拿的，祖宗们吃够了香气，不会发现的！“
林战喉结滚动。自从三年前父亲残废，家族就断了他们的月例，厨房送来的饭菜连狗都不吃。他掰开葱油饼分给妹妹一半，滚烫的油脂烫得指尖发红，却舍不得松开。
“慢点吃。“小雨把自己那份又掰了一半塞回布袋，“给爹留着。“
晨钟突然敲响，震得地面微微颤动。林战猛地抬头，看见十二名执事列队走出祖祠，每人手中捧着个紫檀木匣。他知道那里面装着比黄金还珍贵的“启灵丹“——能唤醒血脉中沉睡武魂的秘药。
“快走！“林战拉起妹妹躲到石狮背后。执事们经过时，最末尾那个突然停下脚步，朝他们藏身处瞥了一眼。林战屏住呼吸，认出这是父亲当年的心腹林墨，如今已是执法堂三执事。
等队伍走远，林墨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小战，把这个给你爹。“一块冰凉的东西滑入林战掌心，是半块残缺的青铜镜。
“这是...“
“别问。“林墨的身影已消失在拐角，余音袅袅，“告诉他，昨夜星象有变。“
林战攥紧铜镜，镜缘锋利的缺口割破了手掌。鲜血渗入镜面那些蛛网般的裂纹时，他仿佛听见了遥远的龙吟。
演武场上，九丈高的青铜测魂鼎在朝阳下泛着青光。鼎身盘绕的九条蛟龙栩栩如生，龙睛镶嵌的血色晶石正对着鼎内熊熊燃烧的灵火。这是林家镇族之宝，传说能照见武魂本源。
林战站在队伍最末端，前面是百余名同龄子弟。他们按血脉亲疏排列，最前方是家主嫡系，中间是各房分支，最后才是他这样的“罪人之后“——三年前那场变故后，父亲林震海被废去家主之位，他们这一脉也成了族中禁忌。
“听说今年林虎要觉醒？““那当然，人家三岁就能引动武魂共鸣！““我赌至少四品武魂！“
议论声不断飘来。林战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最前方那个锦衣少年身上。林虎正漫不经心地抛玩着一块玉佩，周围簇拥着七八个谄媚的跟班。似是感应到视线，他突然回头，对林战露出个讥讽的笑容。
“肃静！“…………
雷霆般的喝声震得人耳膜生疼。执法长老林岳踏空而来，灰白长须无风自动，腰间悬挂的七枚青铜铃铛叮当作响——每枚代表他斩杀过的一位灵武境强者。
“武魂觉醒，关乎我林家百年气运。“林岳落在测魂鼎旁，袖袍翻卷间带起罡风，“今日觉醒三品以上武魂者，入内门修行；五品以上，直接成为核心弟子；若是七品...“他故意停顿，目光扫过众人渴望的脸，“可获《青龙诀》前三重！“
全场哗然。《青龙诀》是林家镇族功法，传说练至大成能化身青龙，翻江倒海。林战却注意到林岳说这话时，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林虎。
“开始！“
随着林岳一声令下，测魂鼎内灵火暴涨，九条蛟龙纹饰竟似活了过来，在鼎身游走。第一名少年战战兢兢走上高台，服下启灵丹后，鼎中射出一道青光，在他头顶化作只通体碧绿的蟾蜍。
“二品武魂，碧水蟾。“林岳面无表情地宣布，“下一个。“
队伍缓慢前进。大多数觉醒的都是二三品武魂，偶尔出现四品就会引起一阵骚动。林战默默记着：铁爪鹰、穿山甲、烈火雀...这些都是林家常见的血脉武魂。
“林清舞！“
唱名声响起，人群自动分开。一个白衣少女款步而出，腰间银铃随着步伐发出清越声响。她接过启灵丹时，林战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个月牙形胎记。
测魂鼎突然发出清越凤鸣，鼎身四条蛟龙同时亮起。少女头顶浮现一只通体雪白的孔雀，尾羽展开时竟有点点冰晶坠落。
“四品变异武魂，冰晶孔雀！“林岳难得露出笑容，“不错，清舞可入核心弟子序列。“
林战瞳孔微缩。这林清舞是二长老之女，据说天生寒玉骨，如今又觉醒冰系武魂，前途不可限量。少女下台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队伍末尾，在林战身上停留了一瞬。
“林虎！“
全场瞬间寂静。锦衣少年懒洋洋地走上高台，启灵丹在他掌心滴溜溜打转。当丹药入口的刹那，测魂鼎发出震天动地的虎啸，九条蛟龙全部苏醒，在鼎身疯狂游走！
“吼——“
血色虚影冲天而起，化作三米高的插翅猛虎。那虎通体赤红如焰，背生双翼，额前“王“字纹路竟是由金色雷电构成，每道雷光都劈得空气噼啪作响。
“五品变异武魂，赤焰雷翼虎！“林岳声音发颤，“百年难遇！“
高台后方，现任家主林震山抚掌大笑，眼中精光暴涨。林虎傲然环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少年们纷纷低头。当他的视线落在队伍末尾时，林战感觉有股灼热气息扑面而来，不得不运起微薄灵力抵抗。
“下一个，林小雨！“
唱名声让林战心头一紧。妹妹慌慌张张跑上台时被台阶绊倒，引来一阵哄笑。她服下启灵丹后，测魂鼎只发出微弱的青光，凝聚成一根纤细的青藤。
“二品武魂，青藤。“林岳皱眉，“下一个。“
小雨失魂落魄地下台，经过林战身边时，他看见妹妹眼里噙着泪水。青藤武魂虽能治疗轻伤，但在崇尚武力的林家等同于废物。
“林战！“
最后一声唱名像鞭子抽在背上。全场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
“废物的儿子来了。““听说他爹当年是七品武魂，结果...……““嘘，家主最恨人提那件事...……“
林战挺直腰板走上高台。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像刀子般扎在背上，有嘲弄，有怜悯，更多的是冷漠。接过启灵丹时，执事甚至懒得看他一眼。
丹药入腹，化作滚烫洪流冲向四肢百骸。林战闭目内视，只见丹田处有团灰雾缓慢旋转。突然，怀中铜镜微微发烫，灰雾竟开始加速旋转！
“怎么回事？“林岳皱眉，“测魂鼎没反应？“
林战睁开眼，发现九条蛟龙纹饰全部凝固，鼎身毫无光华。台下已响起哄笑：
“果然是废物！““连武魂都没有！““跟他爹一样废了...“
就在嘲笑声达到顶点时，林战胸口突然爆发出刺目金光！一道细小的影子从他头顶窜出——那是条不足尺长的灰蛇，鳞片黯淡无光，在空中扭动着孱弱的身躯。
“这...“林岳呆滞片刻，突然大笑，“一品武魂，灰岩蛇！林家史上最差记录！“
笑声如潮水般涌来。林战死死盯着那条小蛇，它正可怜巴巴地蜷缩在自己肩头。一品武魂，意味着终其一生都难突破灵武境，在强者为尊的世界里等同于蝼蚁。
“准武者林战，“林岳忍着笑宣布，“武魂品质一品，分配至灵药园担任杂役。“
转身下台时，林战听见林虎对同伴说：“正好，灰岩蛇适合在药田抓虫子。“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小雨哭着扑进他怀里。林战轻拍妹妹颤抖的背脊，目光却越过人群，望向演武场角落——那里有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又悄然离去。
夕阳西沉时，觉醒仪式终于结束。林战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站在空荡荡的演武场上，看着测魂鼎渐渐熄灭的灵火。肩头的小蛇武魂蔫头耷脑，时不时吐出分叉的舌头。
“灰岩蛇...“他伸手触碰那小蛇，冰凉鳞片下竟传来微弱心跳，“你真的...只是一品吗？“
小蛇突然昂首，金色竖瞳闪过一丝异芒。林战怀中的铜镜剧烈发烫，他隐约听见脑海中响起古老的低语：
「混沌开，龙帝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