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魂穿

“好了——收卷,今日课业至此。”

当巳时的铜铃在学宫后堂处敲响三通。

讲台之上的儒袍老者缓缓阖上那本竹简书卷,沉声宣布。

起身,手执羊毫笔轻敲木案。

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缓缓扫过讲堂内近百名少年。

身着石青色布袍、鬓发整齐束起。

虽年逾花甲,但一身气息却如老松迎风、不动如山。

“本堂之学,讲至《律经》第三卷,

尔等须谨记:识天地之理,修心持道,方能立于世道。

今日之讲至此为止,卷轴可收,心神莫散。”

声音落地,直到众人齐齐躬身作揖、恭声应“是”。

这才转身收卷,步履沉着地走入讲舍后堂。

堂内原本还笔笔书声不断的学子们终于得了圣旨一般,一个个悄然松了口气。

“呼——终于散了!”

坐在偏左几案后的几名学子轻拍胸膛。

嘻嘻哈哈地交流着今日晚饭是否加一道盐煮野鸭;

而右侧靠近廊柱的几名衣着俭朴少年。

则三三两两地收拾书卷,迅速步出学堂,赶着去帮家中劳作。

最热闹的要数后排靠近窗边的席位,几个身形健硕的少年一边扛着竹制长棍。

一边兴奋地冲出廊下石阶,朝着学宫外的演武场奔去。

有人高喊:“再迟片刻,练武场就给武堂的野小子占了!”

场面如同在沉闷中爆破的火药,生机勃勃,尘气飞扬。

而坐在最后一排、靠近窗边一隅的陈豪,却与这一切喧嚣无关。

静静地收起案上竹简与笔墨,双手交握在膝,眉头微蹙。

眼神悠远地望向窗外那片微泛金黄的桑林。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三日前,一觉醒来,便莫名置身于此地。

魂魄不知为何竟附于一名刚满十七、名为“陈豪”的学堂生身上。

这具十七岁的身子,肌肉紧实,骨骼轻盈。

虽无壮硕威武之象,却有种被岁月重塑的纯净与朝气。

比起前世办公室常年辐射下苍白疲惫的面庞、酸痛反复的肩颈。

眼前这副青年的身躯仿若被山泉洗净,清澈得令人陌生。

无征兆、无解释、无预言。

也没有那种小说中常见的神明相助,或者所谓的系统提示。

只是平常地闭了眼,再睁眼时,便换了天地人身。

原本熟悉的蓝星世界早已离他而去。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被称作“赤麟道国”的东方大地。

不是‘未来世界’,不是熟悉的高楼、手机和公交地铁。

而是一个充满了异样文明的古东方大地。

静默起身,负手走出讲堂。

微风卷过青石道,吹起他发鬓。

望着远方山脚沉沉暮霭,只觉脑海中一片乱麻。

“穿越这事……可不是淘宝买货,不合适还可退货。”

“倒真是……也没人问你愿不愿意。”

三天时间,早已将前身记忆融合了个七七八八。

这个世界没有手机、没有电灯、没有汽车。

却有灵驱之车、有纸鹤传信、有以灵墨描绘的活图卷帙。

那些“技术”不是从科学演化而来。

而是诡异的术法与血脉觉醒交缠而生的文明延续。

这里疆域浩渺,山河千万里。

国与国之间以“道国”、“天域”、“云郡”等为政治分界。

王朝割据,边疆烽火不断,战乱不休。

而他所身处的“赤麟道国”,只是其中一处疆土。

并不强盛,周遭还有数国虎视眈眈。

但最令陈豪无法释怀的,不是这些表面的不同,而是——那一幕死亡的记忆。

三日前,真正的“陈豪”在晚课后为贪图捷径。

步入了曲巷回廊之间的一段荒废旧巷,想穿过荒巷绕至东市。

结果……撞见了不该看的场景。

几名黑袍人正将数枚淡红色的晶石交给一名身披赤鳞披风的魁梧汉子。

交谈内容是无人知晓的术语。

只记得自己脚下一声轻响,那群人齐刷刷抬头。

其中一位男子……他不会忘记那张脸。

一袭黑裘,面容清瘦,眼中没有瞳仁,只有冰冷如死水般的深蓝。

当时不过站在十步开外,却只见对方脚下一踏。

竟如水面荡纹般连踏虚空七步,下一刻已至身前。

然后,只见那男子一拳挥来。

撕裂了空气的壁障,拳风未至。

周围巷道的墙砖已如纸屑般飞散。

直至砸中陈豪心口——前身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心脉瞬间崩裂。

如同破碎的瓷盅,鲜血喷洒在枯黄的街道上。

也是那一瞬,真正的他死了。

再睁眼,而身为穿越者的“陈豪”便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想到此,胸口仍然隐隐作痛,且这种如梦魇般的记忆不断折磨他。

每当夜深,耳边总会回响那骨骼爆碎的声音。

就好像那无声中带着死亡预兆的身影还在凝视他。

“那不可能是普通人……这世上,竟真有如此手段之人?”

既感到深深的渴望——谁不曾梦想拥有可以凌驾常人的非凡力量?

曾在前世打工时,窝在出租屋刷一整晚的玄幻小说。

如今真切踏入超凡之地,怎能不心动?

但更有一股冰凉的惧意盘踞在心底——现在不过是个身形偏瘦、肌肉稀松的学堂生。

胳膊细如竹竿,一场激烈些的运动比赛都能让他手骨发麻。

除了躲藏——别无选择。

虽继承了少年之身,尚无修行法门,也没有任何武器与神通。

试过练拳挥臂,力量稍逊常人不说。

连气息都不如讲堂中那些习武根基扎实的世家子弟。

别说那黑衣人,恐怕寻常一名驿卒武夫,都能三招内将他按倒在地。

这种从生理到心理的落差,让他倍感无力。

“身如蝼蚁,偏偏知晓了天上有神。”

“若那组织发现我没死,会不会……回来补刀?”

念头至此,陈豪心跳突突乱跳,额头竟渗出细密冷汗。

不动声色地望向门外街巷,

心中升起一种极致的无力感。

可也正因如此,那份求生与变强的执念。

愈发强烈地在胸中鼓动着——如同一头尚未苏醒的凶兽,在黑暗中磨牙低吼。

“重新来过的命,不该就这么苟延残喘。”

压下心头杂念,起身轻抚案角,拎起用藤蔓编织的书篓。

“若命运已将我投进这片狂涛海域,那我……总得学会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