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都裹着层薄雾,柳絮如细雪般飘落在姜府朱漆大门上。姜云纾立在铜镜前,指尖轻抚过藕荷色襦裙上的缠枝莲纹,这是母亲特意为祈福准备的衣裳,金线绣就的花瓣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镜中人眉若远山,眼含秋水,本该是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却因父亲缠绵病榻,眉间笼着淡淡愁绪。
“姑娘,马车备好了。“丫鬟青萝掀开绣着并蒂莲的门帘,手中捧着金丝楠木匣,“老夫人让您带上这个。“匣中躺着枚羊脂玉平安扣,温润的玉色映着姜云纾苍白的脸,那是她幼时生重病,母亲在静安寺求来的,如今又要为父亲送去同样的祈愿。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姜云纾掀开一角车帘。街道两旁商铺林立,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却难以驱散她心头阴霾。父亲身为户部尚书,掌管天下赋税,树敌无数,此次旧疾复发来得蹊跷,药石罔效的模样让她寝食难安。
静安寺的朱墙在薄雾中若隐若现,铜铃随风轻响,惊起檐下白鸽。姜云纾踩着湿漉漉的石阶拾级而上,青苔在石缝间蔓延,似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寺门大开,檀香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她望着殿内庄严肃穆的佛像,心中默念:“愿佛祖庇佑父亲,早日康复...“
正要将平安扣供上香炉,忽闻回廊深处传来金铁交鸣之声。姜云纾心头一紧,青萝下意识挡在她身前:“姑娘,莫不是有歹人?“话音未落,几道黑影从月洞门疾掠而过,刀剑相撞的火花在薄雾中格外刺目。
姜云纾透过雕花窗棂望去,只见五名黑衣男子将一名浑身浴血的白衣男子逼至墙角。那人手持断剑,月白色长衫已被鲜血浸透,发冠散落,几缕黑发垂在苍白的脸上,却仍死死盯着对手,眼神如鹰隼般锐利。姜云纾认出了他腰间的侯府纹章——竟是传闻中不争不抢的庶子裴砚舟。
“裴砚舟,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为首的黑衣人狞笑,长剑直刺对方咽喉。千钧一发之际,裴砚舟侧身避过,断剑横扫,削掉那人半只耳朵。惨叫声中,血腥味混着檀香弥漫开来,姜云纾捂住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青萝拽着她的衣袖急道:“姑娘,快躲!“可还没等她们转身,一名黑衣人已发现了这边的动静。“还有旁人!一并杀了!“寒光闪过,长剑直直刺向姜云纾。
生死关头,姜云纾本能地拔下头上玉簪,闭着眼胡乱刺去。“啊!“黑衣人痛呼松手,玉簪深深扎进他手腕,鲜血溅在姜云纾的裙摆上,绽开一朵朵妖异的红梅。她踉跄后退,撞翻一旁的香炉,香灰飞扬间,贴身佩戴的玉佩从腰间滑落,滚进墙角阴影。
裴砚舟趁机一剑封喉,解决了围攻他的黑衣人。他望向呆立原地的姜云纾,眸光微闪。此时剩余的杀手已围拢过来,他疾步上前,一把拽住姜云纾的手腕:“不想死就跟我走!“
姜云纾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青萝惊叫着伸手去拉,却被裴砚舟一脚踢开的尸体绊倒。回廊里杀声震天,姜云纾只觉天旋地转,裴砚舟身上的血腥味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温热的血顺着他的指尖滴在她手背上。
两人躲进一处废弃的偏殿,裴砚舟用身体抵住摇摇欲坠的木门。姜云纾这才看清他肩头的箭伤,箭头穿透衣料,鲜血正汩汩渗出。“你受伤了...“她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后悔了,眼前这人分明是个危险至极的人物。
裴砚舟扯下衣袖缠住伤口,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姜姑娘倒是好心。“他的目光扫过她染血的裙摆,又落在她慌乱中散落的发间,“不过,你可知方才那几人是什么来历?“
姜云纾下意识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我...我不知道。“她摸到袖中母亲给的平安扣,这才想起玉佩已经遗失,心中一阵慌乱。那玉佩是母亲用陪嫁的赤金打造的,上面刻着她的生辰八字,丢了实在不祥。
“不知道最好。“裴砚舟忽然逼近,姜云纾能清晰看见他眼底的血丝,“今日之事,若敢走漏半点风声...“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裴砚舟脸色骤变,一把捂住姜云纾的嘴,将她拽进佛龛后的暗道。
暗道里潮湿阴冷,蛛网拂面。姜云纾被裴砚舟抵在石壁上,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别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姜云纾听见杀手的交谈:“那小畜生带着个女子,肯定跑不远!““听说还是户部尚书的女儿,这下有好戏看了!“
冷汗顺着姜云纾的脊背滑落,她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裴砚舟的伤臂压在她肩上,温热的血透过衣料渗进来,让她忍不住颤抖。黑暗中,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裴砚舟沉稳的呼吸,一下又一下,像是擂在她心上。
不知过了多久,杀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裴砚舟松开手,姜云纾大口喘息着,却被他突然捏住下巴:“姜云纾,记住,从你看见我真面目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已经绑在一起了。“他的拇指擦过她嘴角,那里沾着方才挣扎时留下的血迹。
姜云纾偏头躲开,却被他扣住后颈动弹不得:“玉佩在我手里。“裴砚舟从袖中掏出那枚赤金玉佩,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明日申时,带着户部三月的漕运账本,来城西破庙找我。“
“你!“姜云纾又惊又怒,“凭什么...“
“凭这个。“裴砚舟将她染血的帕子塞进她手中,上面还沾着黑衣人的血,“若不想姜府被牵扯进谋逆大案,就乖乖听话。“他松开手,转身消失在暗道尽头,只留下姜云纾一人,在黑暗中听着自己凌乱的心跳。
回到姜府时,天已经擦黑。青萝哭哭啼啼地扑上来:“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急得都要派人报官了!“姜云纾强作镇定,让丫鬟烧热水沐浴,换下染血的衣裙。镜中倒影里,她脖颈处还留着裴砚舟指尖的红痕,像是一道耻辱的印记。
深夜,姜云纾辗转难眠。她摸着空荡荡的腰间,想起裴砚舟临走前的威胁,心中又气又怕。父亲的书房就在隔壁,灯火还亮着,她知道父亲即便病着,也仍在为朝中事务操劳。若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连累姜家...
窗外忽然传来夜枭的叫声,姜云纾打了个寒颤。她起身走到书桌前,铺开宣纸,却不知该如何写下这封求救信。告诉父亲?只怕会让病情加重;告诉母亲?如何之仁又能做什么?
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亮她苍白的脸。姜云纾握紧笔,在纸上写下:“砚舟“二字,又狠狠划去。她望着窗外的冷月,终于明白,从玉簪刺出的那一刻起,她平静的闺阁生活就已经彻底结束了。而那个神秘莫测的侯府庶子,将成为她命运中最危险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