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寒月无声刃藏锋

藏剑阁三层,死寂如墓。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与残留的阴寒邪气混合,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氛围。两半残尸狰狞地铺陈在冰冷的地面上,切口平滑得如同被最精密的冰刃瞬间冻结后敲碎,内脏与滚烫的鲜血泼洒在玄黑石板上,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冰晶。瘦高刺客的尸身倒在石台旁,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脖颈处只有一道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血线,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惊骇与茫然,仿佛至死都不明白那道终结一切的幽暗从何而来。

张齐静静地站在血泊边缘,玄色劲装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刀只是幻觉。他微微喘息,并非疲惫,而是体内真罡因那瞬间的极致爆发而引发的激荡。他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那只骨节分明、此刻却蕴藏着大恐怖的手上——九幽戮魂斩,这门深藏于血脉、烙印在灵魂最深处的禁忌杀伐之术,首次在北疆寒夜中展露了它噬魂夺魄的冰山一角。代价是巨大的,不仅是真罡的剧烈消耗,更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疲惫悄然蔓延,如同深渊的回响。他迅速收敛心神,将这疲惫连同刀法的秘密,再次压入那不可测的心渊。

楼梯口传来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银霜卫特有的甲胄摩擦声。守卫终于被那轻微的阵法波动和浓烈的血腥气惊动了。

“谁在上面?!”

“戒备!”

厉喝声伴随着破门而入的劲风。

数名气息彪悍的银霜卫冲上三层,手中的寒铁剑在月光石幽冷的光线下反射着森然寒芒。当他们看清眼前的景象时,饶是久经沙场、见惯生死,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脸色骤变!

“嘶——!”

“老天!这是…怎么回事?!”

“是刺客!好狠的手段!”

“张…张姑爷?您怎么会在这里?”

守卫们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惨烈的现场和张齐平静的身影间逡巡。那两具尸体死状之诡异凄惨,绝非聂家任何一路剑法所能造成。张齐孤身在此,嫌疑最大。

张齐缓缓抬眼,眼神依旧深邃平静,只是脸上恰到好处地带上一丝凝重和劫后余生的“余悸”:“我察觉此处有异常波动,担心是贼人觊觎聂家重地,特来查看。来迟一步,只见到这两人正欲窃取石匣,彼此似乎因分赃不均起了内讧,手段极其凶残,竟同归于尽于此。”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沉稳,巧妙地将自己从“凶手”的位置摘出,描绘成“见证者”与“迟到者”。

守卫们面面相觑,内讧同归于尽?这解释看似合理,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地上这两人的致命伤,怎么看都像是被同一人所杀,且是瞬间毙命,连反抗的痕迹都微乎其微。但张齐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是家主的贵客,他们不敢深究。

就在这时,一股沉重如山岳、寒冷如万载玄冰的威压轰然降临!聂擎天高大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楼梯口,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扫过地上两具尸体,锐利的瞳孔猛地一缩,尤其是在看到那具被从中劈开的尸体时,他刚毅的脸上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眼中瞬间掠过极致的震惊与一丝深沉的忌惮!

那切口…那残留的气息…绝非剑伤!而是一种更纯粹、更古老、更接近“死亡”本身的毁灭之力!聂擎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向张齐。他看到了张齐眼底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尚未完全敛去的、不属于瀚海潮生诀的…冰冷死寂!

两人目光在空中无声交汇。聂擎天读懂了张齐眼中的平静与那隐晦的请求——沉默。张齐也看到了聂擎天眼中那滔天巨浪下的权衡与决断。

“哼!”聂擎天发出一声冰冷的怒哼,瞬间吸引了所有守卫的注意力。他目光如电,扫过惊魂未定的守卫,声音如同寒铁相击:“玄阴教的魑魅魍魉,竟敢潜入我寒山堡核心重地,死有余辜!张齐及时发现,阻止了他们的阴谋,功不可没!云峰!”

“在!”聂云峰的身影紧随而至,看到现场也是一惊,但立刻肃然应命。

“立刻清理现场!将刺客尸身拖下去,严查其身份及潜入路径!今夜之事,列为家族甲等机密,在场所有人,胆敢泄露半句,家法处置,严惩不贷!”聂擎天的命令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将此事定性,也封住了所有知情者的口。

“是!”聂云峰和守卫们心头凛然,齐声应诺。家主亲自定调,无人再敢质疑张齐的说辞。他们迅速行动起来,带着敬畏和一丝恐惧,开始处理那两具触目惊心的尸体。

聂擎天不再看守卫,大步走到石台前,目光凝重地检查那个被禁制守护的黑色石匣。当他的手指拂过石匣表面时,脸色变得更加阴沉。禁制虽未被破开,但明显被那诡异的阴寒之力侵蚀过,留下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纹和残留的邪气。他体内雄浑的玄霜真气运转,如同极地寒流冲刷,将那丝阴邪之气彻底驱散、冰封。

“好手段…玄阴蚀灵诀?”聂擎天心中低语,眼神冷得能冻结火焰。对方对聂家功法和阵法的了解,远超他的预估。内鬼…级别极高!

他转过头,看向一直沉默立于阴影中的张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这个女婿,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那惊鸿一现、瞬间抹杀两名精锐刺客的力量,霸道、诡谲、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死亡气息…绝非正道!那柄“断流”尚未出鞘,他已展露了另一张足以颠覆认知的恐怖底牌。

“你做得很好。”聂擎天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更像是一种陈述,“回去休息吧。今夜之事,烂在肚子里。”他深深地看了张齐一眼,那眼神中包含了警告、探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他知道,张齐动用那力量必然付出代价,但他更清楚,此刻不是深究的时候。寒山堡的危机,才刚刚开始。

张齐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多余言语:“是,岳父大人。”他转身,步履沉稳地走下楼梯,融入堡内幽深的回廊阴影之中,仿佛刚才藏剑阁中的修罗杀神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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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轩。

聂小芮并未沉睡。当藏剑阁方向那股冰冷、霸道、带着灭绝一切生机的恐怖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般骤然爆发时,她瞬间惊醒!

心口猛地一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鬼爪狠狠攥住!那股力量…陌生而恐怖!充满了纯粹的毁灭与死亡!绝非父亲那浩瀚磅礴的玄霜剑意,也不同于张齐平日那如渊如海的瀚海真罡!这力量邪恶、古老、带着令人灵魂冻结的寒意,瞬间刺穿了她因伤而略显脆弱的灵觉防线!

“张齐!”她失声低呼,脸色煞白,挣扎着从软榻上坐起,冰魄般的眸子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与担忧。这力量爆发的中心…隐隐指向藏剑阁方向!他去了那里?他遭遇了什么?那力量…难道是他?不可能!那感觉…太邪恶了!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踉跄跄跄走到窗边,推开了紧闭的窗棂。冰冷的夜风卷着雪沫灌入,吹得她单薄的寝衣猎猎作响。她凝望着藏剑阁的方向,只见那边灯火隐约晃动,人影幢幢,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她紧咬着下唇,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心中乱成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声终于在轩外回廊响起,沉稳而清晰。聂小芮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门被轻轻推开,张齐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玄色劲装带着室外的寒气,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眼神却一如既往的深邃平静。

“你…你没事吧?”聂小芮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快步上前,冰凉的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上下打量着,生怕看到什么伤痕。

张齐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入手滑腻微凉,带着她独有的松雪气息。他顺势将她微颤的身体拥入怀中,温热的胸膛隔绝了窗外的寒风,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疲惫和安抚:“没事,只是几个不开眼的毛贼想打藏剑阁的主意,被岳父大人及时赶到解决了。我过去时,已经结束了。”

他的怀抱温暖而坚实,驱散了聂小芮身上的寒意,也暂时压下了她心中的惊涛骇浪。她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混杂着一丝淡淡的、难以言喻的…冰冷铁锈味(血腥气被刻意处理过,但瞒不过她的灵觉)和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那恐怖的波动…真的只是父亲出手吗?她心中疑虑未消,但此刻被他这样拥抱着,感受着他真切的体温和心跳,那份惊惶与不安奇迹般地平复了许多。她选择相信他,或者说,她选择不去深究那令人心悸的真相。只要他平安归来,便好。

“下次…别去冒险。”她将脸埋在他颈窝,闷闷地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脆弱和后怕。

“嗯,不会了。”张齐收紧手臂,下巴轻轻抵在她散发着清冽发香的头顶,嗅着她身上那能让他心神安宁的松雪气息。怀中的身体柔软而微凉,带着一种冰雕玉琢般的脆弱美感,却又蕴含着孤高不屈的韧性。方才藏剑阁中动用“九幽戮魂斩”带来的灵魂疲惫和那股深藏的冰冷杀意,在这份宁静的依偎中,竟如冰雪般悄然消融了几分。

他低下头,寻到那微凉柔软的唇瓣,轻轻吻了上去。不同于以往的试探或征服,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的慰藉、无声的承诺,以及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如同在寒夜中汲取唯一的暖源。聂小芮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长长的睫毛颤抖着闭上,笨拙而生涩地回应着。冰封的心湖被彻底搅动,暖流与情愫悄然滋生。

窗外,北疆的风雪依旧呜咽,寒月清辉透过窗棂,在相拥的两人身上洒下朦胧的光晕,将这一室的旖旎与血腥后的宁静交织成一幅无声的画卷。

然而,寒山堡的暗夜并未真正平息。

在堡内另一处偏僻的院落,二房掌事聂远山之子聂云海,此刻正蜷缩在温暖的兽皮榻上,却浑身冰冷,抖如筛糠。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右手死死捂着自己的左肩胛骨下方。那里,一个指甲盖大小、形如盘绕黑蛇的诡异烙印,正散发着灼人的剧痛和微弱的幽光!烙印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蛇在啃噬他的骨髓,带来深入灵魂的恐惧。

就在刚才藏剑阁那恐怖波动爆发的同时,这个沉寂已久的烙印突然如同活了过来!剧痛与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仿佛听到了灵魂深处某个存在的震怒咆哮!

“失…失败了…废物!”聂云海牙齿咯咯作响,眼中充满了绝望,“‘影刃’和‘蚀心’…都死了…被…被那个张齐…”他不敢说出那个猜测,那瞬间的死亡气息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暴露了…必须…必须通知‘玄主’…”他挣扎着爬下床榻,踉跄着扑向书案,颤抖着手,用特制的药水在纸上写下几个扭曲怪异的符号。写完后,他如同虚脱般瘫倒在地,看着纸张在烛火下迅速化为灰烬,只留下空气中一丝微不可闻的腥甜气息。

寒山堡的阴影深处,另一场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张齐那隐藏的刀锋,虽只惊鸿一现,却已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彻底搅动了北疆这潭冰封的浑水,引来了深渊更幽暗处的凝视。而聂擎天在驱散石匣禁制残留邪气时,体内那沉寂多年的、源自多年前与黑水部大酋长兀骨突巅峰一战留下的暗伤,被这精纯的玄阴邪气一引,竟隐隐传来一丝针扎般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