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的竹林在暴雨中簌簌作响,张朔抚摸着祖父坟前斑驳的木碑,指腹掠过那些被岁月磨平的纹路。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山脚下仓皇奔逃的人群——契丹骑兵的弯刀在雨幕中泛着冷光,难民们的哭喊声刺破雨帘。
“敲锣!”张朔抓起墙角的木锏,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铜护心镜上。随着急促的锣声,三十六个少年从木屋中冲出,腰间木锏尚未开刃,却已摆出严整的阵型。他们都是听着张程故事长大的孩子,此刻眼中闪烁的,是与当年兖州军民如出一辙的坚毅。
契丹骑兵的马蹄声如闷雷逼近,为首的百夫长看着这群手持木械的少年,纵声大笑。然而,当第一支竹箭穿透他的皮甲时,笑声戛然而止。张朔率众人借着地形迂回,木锏专打马腿,一时间,泥泞的山道上战马嘶鸣,人仰马翻。混战中,少年阿铁为保护同伴被弯刀划伤,鲜血染红了他模仿亢龙锏样式绘制的木牌。
这场意外的胜利让雁门再度成为各方瞩目的焦点。后晋皇帝石敬瑭割让幽云十六州后,契丹铁骑长驱直入,而雁门山寨却如铜墙铁壁。某日,一名身着官服的密使悄然上山,袖中藏着石敬瑭的密诏:“若愿归顺,封雁门节度使,世袭罔替。”
张朔将密诏投入火盆,火苗腾起的热浪中,他仿佛看见祖父当年在汴梁皇宫掷锏的身影。“回去告诉石敬瑭,”他握紧腰间木锏,“雁门不做卖国的节度使,只当守土的牧羊人。”
消息传出,契丹大将耶律德光亲自率军来犯。雁门山口,张朔望着如黑云般压来的敌军,下令点燃早已备好的硫磺火油。烈焰腾空而起,将峡谷映得通红,契丹骑兵的攻势被火墙生生阻断。耶律德光在阵后冷笑,挥旗招来一队攻城塔——塔身裹着浸湿的牛皮,寻常火攻难以奏效。
千钧一发之际,山寨后方突然传来巨响。张朔回头,只见老工匠们推着新制的“火龙车”冲出。这是他仿照祖父记载的机关术改良的火器,竹筒内填满火药与铁砂,点燃后如火龙般喷射而出。耶律德光的攻城塔瞬间成了火筛,契丹士兵惨叫着从塔顶坠落。
这场恶战持续了七天七夜。当耶律德光灰溜溜撤军时,雁门山寨的少年们已伤痕累累,但目光依然如炬。张朔在清理战场时,发现了一支刻着契丹文字的箭镞,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元矩”二字——原来,就连敌人也听闻了张程的威名。
时光流转,转眼到了后周世宗柴荣时期。此时的张朔已鬓生华发,而雁门山寨在他的经营下,不仅是抵御外敌的堡垒,更成了流民的庇护所。一日,柴荣派殿前都点检赵匡胤上山,邀张朔出山辅佐。赵匡胤望着山寨中井然有序的屯田与兵械坊,由衷赞叹:“若天下皆有此等治所,何愁不能太平?”
张朔婉拒了邀请,却将祖父留下的锏法心得赠予赵匡胤。临别时,他指着远处的竹林:“赵将军,亢龙锏埋在此处,但比神兵更重要的,是守锏人的本心。”多年后,赵匡胤黄袍加身,建立大宋,他推行的军制改革中,隐约可见雁门山寨军民一体的影子。
暮年的张朔常坐在祖父坟前,看着孙辈们在竹林中习锏。某日,他恍惚听见亢龙锏的铮鸣,回首却只见清风拂过新立的石碑——那是为纪念在历次守卫战中牺牲的少年们所建。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间,不知何时被人刻上了一行小字:“锏影所至,民心为城。”
夕阳西下,雁门的山峦被染成金色。张朔握着那柄从未开过刃的木锏,缓缓闭上双眼。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练锏声,混着山涧流水,宛如一曲永不落幕的战歌,诉说着张氏一门跨越百年的坚守,在历史的长河中,激荡出永恒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