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道观内,腐朽的尘埃在透过残破窗棂的晨光中无声飞舞。苏若璃撕开沈星遥后背染血的衣衫,两个狰狞的箭孔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皮肉翻卷,边缘泛着不祥的乌青。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和解毒散,指尖因紧张而微微颤抖。
就在她准备清理伤口、拔除箭簇的刹那,目光再次被沈星遥紧握的右手吸引。那块温润的玉佩碎片,此刻正紧贴着他掌心一道被碎石划开的细小伤口。更令人心悸的是,那碎片边缘原本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纹路,此刻竟如同活物般,在青白光芒的映衬下,变得异常清晰!它们如同细小的、贪婪的根须,正顺着伤口处渗出的鲜血,丝丝缕缕地向碎片内部渗透、蔓延!
玉佩…在吞噬沈星遥的血!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攫住了苏若璃的心脏!这绝非寻常!这碎片在伏龙坳矿坑深处与那诡异方尖碑产生共鸣,如今又显现出如此邪异的特性!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呃…”昏迷中的沈星遥似乎感受到了某种痛苦,眉头紧锁,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呻吟。他的体温在升高,脸色却异常苍白,气息变得更加微弱。
苏若璃顾不得惊骇,当机立断!她必须立刻拔箭止血,否则沈星遥必死无疑!她深吸一口气,用干净布条裹住箭杆,咬紧牙关,猛地发力!
噗嗤!
带着倒刺的箭簇被硬生生拔出,带起一蓬滚烫的血肉!沈星遥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鲜血瞬间涌出!
苏若璃动作快如闪电,金疮药混合着解毒散被厚厚地敷在伤口上,再用撕下的干净布条紧紧缠绕包扎!她手法娴熟,但额角的冷汗却不断渗出。失血过多,加上这诡异玉佩的侵蚀,沈星遥的生命之火正在急速黯淡!
就在她刚刚完成包扎,心力交瘁地跌坐在沈星遥身边,准备探他脉搏时——
“他的精元,正在被那‘星枢’碎片汲取。”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寂静的道观内突兀地响起。
苏若璃浑身剧震,猛地抬头!
只见道观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前,不知何时,已静静立着一个青灰色的身影。晨光勾勒出他清癯的面容,宽大的道袍纤尘不染,正是那在断崖云端惊鸿一现、又救他们于绝境的李玄!
他来了!无声无息,如同鬼魅!
“李道长!”苏若璃霍然起身,眼中瞬间涌上狂喜、感激,但更多的却是巨大的疑惑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您…您真的还活着!沈公子他…”她急切地指向昏迷的沈星遥。
李玄的目光落在沈星遥身上,又扫过他掌心那块散发着微弱青白光芒、边缘暗红纹路蔓延的玉佩碎片,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叹息,有凝重,甚至有一丝…了然。
“贫道暂时压制了‘九幽破罡散’之毒,但损耗颇大,需觅地静修。感应到‘星枢’碎片异动,故循迹而来。”李玄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缓步走入道观,步伐无声,仿佛踏在虚空。
“星枢碎片?”苏若璃敏锐地捕捉到这个陌生的称谓,目光紧紧锁定李玄,“道长,这玉佩…到底是什么?它为何会吞噬沈公子的血?伏龙坳矿坑深处那方尖碑和光球,又是什么?蜀王李璘到底在谋划什么?还有您…”她一口气问出心中所有疑问,语气带着急切和一丝质问,“您究竟是谁?为何屡次相救,又为何对这一切…似乎了如指掌?”
李玄在沈星遥身边停下脚步,并未直接回答苏若璃连珠炮般的问题。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精纯、肉眼可见的青白色光晕,如同跳动的星辉。他隔空对着沈星遥掌心的玉佩碎片,缓缓点下。
嗡——!
玉佩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刺激,青白光芒骤然一亮,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边缘那些蠕动的暗红纹路仿佛被冻结了一般,蔓延的速度明显减缓,甚至隐隐有退缩的迹象。沈星遥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丝,急促的呼吸也略微平缓。
李玄收回手指,指尖的光晕消散,他的脸色似乎也苍白了一分。他这才抬眼看向苏若璃,目光深邃如同古井。
“‘星枢’…”李玄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沧桑感,“并非凡物。它乃上古之时,先民观星测地,沟通天地伟力所铸的‘定界之钥’残片。”
“定界之钥?”苏若璃屏住呼吸。
“不错。”李玄微微颔首,“其力可梳理地脉,调和阴阳,维系一方山河气运之稳定。然其力至大,亦可崩山裂海,倾覆乾坤。故先民将其一分为二,分别封存于南北龙脉节点,非到天地倾覆、万民倒悬之时,不得轻动。”
沈星遥怀中的半块玉佩…终南山古寺的地宫…伏龙坳矿坑深处的方尖碑与符文…线索瞬间串联!苏若璃失声道:“终南山和伏龙坳…就是那南北龙脉节点?!”
“正是。”李玄肯定了苏若璃的猜测,“前朝大匠偶得残图,窥得一丝‘星枢’之秘,妄图以其力铸就‘雷火神机’,行逆天之举,终遭反噬,秘藏被深埋。而蜀王李璘…”李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其野心勃勃,不甘偏安。不知从何处寻得伏龙坳节点遗迹之秘,更不知以何种手段,竟激活了节点深处残存的‘地脉元枢’——便是你等所见那幽蓝光球。他欲以此为核心,打造一支足以横扫天下的军械大军,更妄图…彻底掌控‘元枢’之力,行那窃国乃至…窃天之举!”
掌控地脉元枢之力?!苏若璃倒吸一口冷气!蜀王竟疯狂至此!
“那…那沈家玉佩…”苏若璃看向沈星遥掌心的碎片。
“沈家所守护的,是南方节点‘星枢’的半块钥匙。”李玄的目光再次落在那碎片上,带着一丝凝重,“此物本应沉寂。然终南山地火爆发,其核心熔岩湖恰是另一处地脉节点交汇,高温与地火之力,无意间激活了这块残片中蕴藏的一丝‘星枢’本源。而伏龙坳深处被强行激活的‘地脉元枢’,与这携带本源气息的碎片,如同磁石两极,天然相吸相斥。”
他顿了顿,指向碎片边缘那暗红色的纹路:“碎片被激活,便有了‘渴求’。它需汲取精纯的生命精元与地脉之力方能维持运转,甚至…自我修复。沈星遥身负沈家血脉,精元与碎片本源隐隐相合,重伤之下气血外泄,正好成了它‘捕食’的目标。此乃‘星枢’碎片自我保护与成长的邪异本能。若不阻止,他的精元终将被吸干,化为碎片复苏的养料。”
苏若璃听得遍体生寒!这看似温润的碎玉,竟是一头寄生在沈星遥身上的、贪婪的吸血怪物!
“那…那该如何救他?”苏若璃声音发颤,看着沈星遥越发苍白的脸,心如刀绞。
“救他,亦是救己,亦是阻蜀王逆天。”李玄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碎片与其本源相连,已成沈星遥体内无法分割的‘毒瘤’。强行剥离,只会加速其死亡,更可能引发碎片本源暴走,后果不堪设想。为今之计,唯有…”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深邃的目光骤然投向道观之外,远方的山林深处!
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磅礴压迫感的森然气息,如同沉睡的巨龙睁开了眼,正从伏龙坳的方向,缓缓弥漫开来!这股气息充满了金属的冰冷、火焰的躁动,更带着一种…被强行驾驭、极度不稳定的、源自大地的狂暴力量!山林间的鸟兽瞬间噤声,连风都仿佛凝滞了!
“不好!”李玄的脸色第一次变得异常凝重,“蜀王…他竟如此急不可耐!强行引动了‘地脉元枢’更深层的力量!他这是在玩火!伏龙坳…恐怕要出大事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李玄的话——
轰隆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恐怖巨响,猛地从伏龙坳方向传来!大地剧烈地震颤起来!道观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紧接着,伏龙坳所在的山脉上空,原本晴朗的天空骤然变得赤红一片!滚滚浓烟混合着诡异的幽蓝色光焰,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末日般的景象!
伏龙坳,炸了!被蜀王强行引动的、失控的地脉元枢之力,彻底暴走了!
狂暴的能量冲击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山林!道观在剧烈的震动中摇摇欲坠!沈星遥掌心的玉佩碎片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青白光芒狂闪,边缘的暗红纹路如同沸腾的血液,疯狂地扭动、加速向碎片中心蔓延!昏迷中的沈星遥猛地弓起身,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七窍之中竟隐隐有血丝渗出!
“沈星遥!”苏若璃肝胆俱裂,扑上去想按住他。
李玄一步上前,双手瞬间结出数个繁复无比的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青白色光芒暴涨,形成一个光罩将沈星遥笼罩其中,竭力压制那狂暴共鸣的碎片!
然而,碎片与远方失控的地脉元枢之间的感应太过强烈!光罩剧烈波动,李玄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此地不可久留!”李玄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地脉暴走,碎片共鸣加剧,他撑不了多久!必须立刻带他远离此地!去…去岷江!唯有水脉之力或可暂时隔绝地气,压制碎片异动!”
道观在震动中簌簌落土,远方是末日般的爆炸与冲天光焰,怀中是精元被疯狂抽取、濒临崩溃的爱人…苏若璃看着李玄凝重的脸,心中再无半分犹豫。
“走!”她斩钉截铁,用尽全身力气,协助李玄扶起痛苦抽搐的沈星遥。
三人冲出摇摇欲坠的道观,投身于山林之中。身后,是伏龙坳方向传来的连绵不断的恐怖爆炸声和照亮天际的毁灭光焰。前方,是未知的逃亡之路,是岷江奔涌的水声,是与时间赛跑的生死竞速,更是与一块贪婪的“星枢”碎片争夺生命的残酷搏斗!蜀王引发的灾难刚刚开始,而沈星遥体内的定时炸弹,滴答作响,随时可能彻底引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