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流淬锋

裂渊边缘的孤岩上,蒸腾的热浪扭曲着月光。徐枫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脸色依旧苍白,但眉宇间那抹因灵力枯竭而生的虚弱,正被胸前暗红石片持续散发的温润暖流缓缓驱散。丝丝缕缕精纯的火灵气被石片梳理,如涓涓细流汇入他干涸的经络,滋养着近乎枯竭的丹田气海。

然而,他此刻心神沉浸之处,并非仅仅是灵力的恢复。方才那撕裂熔岩的一剑,如同在他心神深处炸开了一道惊雷!心神耗尽带来的巨大疲惫之下,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空明”。

仿佛厚重的尘埃被狂风吹散,露出了底下澄澈的镜湖。湖面倒映的,不再是杂乱无章的灵力运转,而是那道凝练如实质丝线的暗金剑气!它撕裂熔岩的轨迹,那股纯粹到极致的破灭意志,以及剑胚、断柄、石片、残卷四者共鸣时产生的奇异脉动……所有细节,都在这心神耗尽的“空”境中,被无限放大,纤毫毕现!

他“看”到了!清晰地“看”到了灵力如何在石片引导下被极致压缩,心神如何与那“裂穹”剑意共振,断柄的沉凝煞气如何成为剑意爆发的基石,残卷投射的残缺光影又如何指引着力量最终的宣泄方向!

这不是简单的灵力运用,这是一种全新的、以“意”为核、以“心”为引的力量运转方式!是心丹之路的雏形!是独属于他的“裂穹”之道!

一种难以言喻的明悟感在徐枫心湖中荡漾开来,疲惫依旧,但心神深处却仿佛被涤荡过一般,对自身力量的理解与掌控,跃升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阴冷、如同毒蛇般滑腻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他背后死角处的岩壁阴影中暴起!

时机拿捏得妙到毫巅!正是徐枫心神沉浸于感悟、灵力尚未完全恢复、身体最为松懈的刹那!

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射出,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来人赫然是去而复返的张横!他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怨毒和贪婪,嘴角还残留着背脊伤口的血迹,显然刚才那惊魂一剑让他付出了代价,却也彻底点燃了他的凶性!

他根本不敢给徐枫任何反应时间!手中一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淬毒匕首,带着刺骨的杀意和破风的锐啸,狠辣无比地直刺徐枫后心要害!匕首尖端蓝芒吞吐,显然喂有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一击,凝聚了他筑基初期所有的修为和满腔的恨意!他要一击毙命!夺走那本诡异的兽皮册和那发光的石头!更要洗刷被一个练气废物击伤的耻辱!

匕首的锋芒已然触及徐枫背后那破旧灰袍!

张横眼中甚至已经浮现出徐枫毙命、宝物到手的狂喜!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徐枫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没有惊慌!没有恐惧!

那墨黑的瞳孔深处,只有一片被彻底激怒后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极致冷静!方才心神“空明”下的感悟,让他对身体、对危机、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敏锐程度!

张横那自以为完美的偷袭,在他此刻的感知中,如同暗夜中点燃的火炬般清晰!那匕首刺破空气的轨迹、那毒液散发的腥甜、那灵力运转的波动……一切尽在掌握!

他甚至没有回头!

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匕首锋芒及体的瞬间,以毫厘之差猛地向左侧前方拧身!动作幅度极小,却快如鬼魅,精准到令人发指!那淬毒的幽蓝匕首,带着刺骨的寒意,几乎是贴着他右侧肋下的衣料狠狠划过,“嗤啦”一声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冰冷的匕首锋刃擦过皮肤,激起一片鸡皮疙瘩,却未伤及分毫!

“什么?!”张横脸上的狞笑瞬间僵住,化作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全力爆发的必杀一击,竟被一个灵力枯竭的练气初期躲开了?!

就在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徐枫的反击到了!

他拧身躲避的同时,左手早已闪电般探出!目标并非张横本人,而是他因全力刺击而暴露在前的持匕手腕!

没有灵力光华,只有纯粹到极致的速度和精准!五指如铁钳,带着撕裂熔岩的狠劲,狠狠扣下!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在寂静的裂渊边缘显得格外刺耳!

“呃啊——!”张横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条右臂瞬间软塌塌地垂落,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匕首脱手飞出,掉入下方翻腾的熔岩,瞬间化作一缕青烟!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浑身灵力都为之溃散!

徐枫眼中寒芒爆射!一招得手,毫不留情!右腿如同钢鞭般顺势横扫,带着风雷之势,狠狠砸在张横因剧痛而失去平衡的腰肋之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张横的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扫飞出去,重重砸在后方坚硬的黑色岩壁上,碎石飞溅!他口中鲜血狂喷,夹杂着内脏的碎块,肋骨不知断了多少根,整个人如同烂泥般瘫软滑落,只剩下痛苦的抽搐和嗬嗬的进气声,眼中充满了恐惧、痛苦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从暴起偷袭到被废掉手臂、重伤垂死,只在电光火石之间!

徐枫站在原地,微微喘息,肋下的衣衫被划破,露出里面被匕首寒气擦得有些发青的皮肤。他看也没看瘫软在岩壁下、如同死狗般的张横,只是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五指张开,指关节因刚才的爆发而微微发白,指尖甚至沾染了一点张横手腕碎裂时溅出的温热血液。

他看着自己的手,眼神深邃。没有动用那刚领悟的裂穹剑意,没有依靠灵力碾压,仅仅依靠心神空明后的精准预判、身体的本能反应和那股狠绝的“活命”意志,便废掉了一个筑基初期修士的偷袭!

这,是心志的力量!是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战斗本能!更是心丹之路赋予他的、对自身掌控的飞跃!

“司徒弘……”徐枫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冰冷如裂渊深处的寒铁。他弯腰,捡起张横掉落在一旁的储物袋,看也不看里面的东西,随手塞入怀中。然后,他走到瘫软如泥、只剩下痛苦呻吟的张横面前。

张横眼中充满了哀求和对死亡的恐惧。

徐枫俯视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如同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他没有说话,只是抬起脚,对着张横唯一完好的左腿膝盖,狠狠踩下!

咔嚓!

又是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

“啊——!”张横的惨嚎戛然而止,彻底痛晕过去,如同烂泥般瘫在碎石中。

废其双臂一腿,留其狗命。

这是警告!是送给司徒弘一脉的“回礼”!

做完这一切,徐枫不再停留。他最后看了一眼下方翻腾的赤红熔岩,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狂暴力量,转身,背起断柄,拿起膝头的《裂穹残卷》,身影融入炼器谷浓重的阴影,朝着自己那偏僻的石洞方向走去。步伐沉稳,背影在月光下拉长,带着一种浴血后的孤绝与锋芒。

……

炼器谷深处,刑律堂执事殿。

殿内气氛肃杀。司徒弘一身灰袍,闭目端坐于主位,周身缭绕着若有若无的冰冷剑意。下方,数名刑律堂弟子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

一个负责巡夜的执事弟子匆匆闯入,脸色苍白,声音带着颤抖:“禀……禀长老!在裂渊北岸边缘,发现……发现张横师弟!他……他双臂尽碎,左腿膝骨粉碎,丹田被重手法震伤,经脉寸断,修为……修为尽废!昏迷不醒!”

哗!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刑律堂弟子脸上都露出惊骇之色!张横可是筑基初期!虽不算顶尖,但在新弟子中也是佼佼者!谁这么大胆子?谁敢在青云门内如此凶残地废掉刑律堂的人?!

司徒弘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两道如同实质的冰冷剑芒瞬间充斥了整个大殿!恐怖的威压让那名报信的执事弟子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颤抖!

“谁干的?”司徒弘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刮过,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杀意。

“现……现场只找到张师弟的储物袋丢失……但……但张师弟昏迷前,似乎……似乎只断断续续地喊过……‘徐枫’……‘怪物’……”执事弟子牙齿打颤,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徐枫?”司徒弘眼中寒芒暴涨,如同冰原上燃起的鬼火!这个名字,连同那截断柄的气息,早已被他刻入骨髓!“一个练气初期的杂灵根废物?废掉筑基期的张横?”

荒谬!难以置信!

但张横的惨状就在眼前!那小子身上透着邪门!

“赵奎!”司徒弘冰冷的目光射向下方一名身材高大、面容冷峻、背负一柄古朴连鞘长剑的青年弟子。此人气息沉凝,赫然已是筑基后期修为,乃司徒弘座下亲传大弟子!

“弟子在!”赵奎踏前一步,躬身应道,声音冷硬如铁。

“去!把那个叫徐枫的小杂种,给我‘请’到刑律堂来!”司徒弘的声音蕴含着无尽的寒意,“本座要亲自‘问问’他,我刑律堂的弟子,是怎么在他炼器谷的地盘上,变成这副模样的!若有反抗……”

司徒弘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生死勿论!”

“谨遵师命!”赵奎眼中厉色一闪,一股森然的杀气透体而出。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执事殿,身影如同出鞘的利剑,带着冰冷的杀意,直扑炼器谷深处!

刑律堂执事殿内,司徒弘重新闭上双眼,灰袍下的枯瘦手指缓缓敲击着冰冷的扶手。那截断柄的气息,那小子身上越来越浓的凶戾……还有这次废掉张横的狠辣手段……

“剑冢的气息……越来越浓了……”他心中低语,一股深沉的忌惮与更加炽烈的杀意交织翻涌,“不能再留了……必须在他真正成气候、惊动那些老东西之前……彻底抹掉!”

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寒霜,悄然弥漫了整个刑律堂。炼器谷的夜,骤然变得杀机四伏!

徐枫的石洞之内,一盏萤石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盘膝坐在冰冷的石床上,膝头摊开《裂穹残卷》,左手掌心紧贴着胸前那枚温热的暗红石片。石片的光芒透过指缝,在昏暗的石室内投下摇曳的光影。

方才裂渊边的搏杀,心神与力量的消耗,并未让他感到恐惧,反而如同经历了一场淬火。心神在极致的消耗与恢复中,变得愈发坚韧、通透。对《裂穹残卷》中那股撕裂意志的感悟,也因石片的持续共鸣而加深。

他尝试着,将恢复的灵力,按照方才领悟的那种“心念为引、石片调和、断柄为基、残图为向”的奇异方式运转。灵力不再只是沿着《引气诀》的路线游走,而是被心神凝聚,模拟着那道暗金剑气的轨迹,在体内经络中缓缓流动、压缩。每一次循环,灵力似乎都凝练一丝,带着一种微弱的、撕裂般的锋锐感。

洞外,炼器谷的夜并不宁静。地火的轰鸣、远处锻造的余音、风掠过裂渊的呜咽……混杂成独特的背景音。

突然——

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和森然杀意的气息,如同极地寒流,蛮横地穿透了石洞简陋的禁制,瞬间笼罩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萤石灯的光芒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空气温度骤降,石壁上甚至凝结出细小的白霜!

徐枫猛地睁开双眼!墨黑的瞳孔瞬间收缩如针尖!这股气息……远比张横强大百倍!充满了刑律堂特有的冰冷审判意味!目标明确,直指自己!

他瞬间明白了!是司徒弘的人!来得真快!

几乎是同时,石洞那扇单薄的石门,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如同纸片般轰然碎裂!木屑碎石四溅!

一道高大冷峻的身影,堵在了破碎的门口。月光从他身后透入,勾勒出他如同山岳般压迫的轮廓。他身着一身玄黑劲装,袖口绣着银色的刑律剑纹,面容冷硬如岩石,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在石床上的徐枫身上,如同在看一个死人。正是赵奎!

他背后那柄古朴连鞘长剑,虽未出鞘,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寒气,剑鞘之上,隐隐有“青冥”二字的古篆若隐若现。

“徐枫!”赵奎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奉刑律长老令,即刻随我前往刑律堂问话!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恐怖的筑基后期威压如同海啸般汹涌而至,狠狠碾压向石床上的徐枫!那威压中蕴含的冰冷杀意,足以让寻常练气修士心神崩溃!

石洞内,空气凝固。破碎的门外,是炼器谷深邃的夜,和一位携着刑律堂杀令而来的筑基后期剑修。石床上,是刚刚经历搏杀、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却已点燃心丹剑意的练气少年。

萤石灯在狂暴的威压下明灭不定,将两人对峙的身影投射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如同即将展开生死搏杀的远古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