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他的瞳孔剧烈收缩,隐隐中甚至能闻到那两个男人身上传来的杀气。
死定了。
跑是跑不掉了,打也打不过。横竖都是一死。
与其被这两个杂碎像打狗一样活活打死,不如……
不如尝尝这“超级病毒”是什么味儿!
这个疯子般的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被绝望和愤怒烧成焦炭的脑海。
电光石火之间,猛地弯腰,抄起地上那支冰冷的玻璃瓶。
“别动!”甩棍男脸色一变,吼道。
同时他自个心里都不知道那里面会有这东西,他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档案!
可没想到局里给的东西竟是装有超级病毒的某种实验药水!
当即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搞砸了!
然而晚了。
张小尾看都没看他们,就像在路边摊买了一瓶啤酒,拧开瓶盖的动作一气呵成。
他仰起头,将那不明液体对着自己的喉咙,咕咚一声,灌了下去。
没什么特殊的味道。有点凉,有点涩,像一杯放了三天的白开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了。
仓库里死一般的寂静。
那两个原本气势汹汹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不是震惊,也不是愤怒。
而是恐惧。
是那种在屠宰场看见一头待宰的猪,突然站起来开口说人话的,颠覆了世界观的恐惧。
“他……他喝了……”那个断了手臂的男人,声音抖得像被人砸到了脚趾,指着张小尾,像是看见了魔鬼。
甩棍男的脸色也“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比分局里那灯光还白。
他看张小尾的眼神,不再是看一只兔子,而是看一管即将爆开的浓硫酸,看一个正在熔毁的核反应堆。
“疯子!你他妈是个疯子!”他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他跑得是如此仓皇,以至于被自己绊了一下,一个狗吃屎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但他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向仓库门口,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另一个断臂的男人也如梦初醒,发出了一声不似人腔的哀嚎,跟着没命地逃了出去。
转眼间,偌大的仓库里,只剩下张小尾一个人。
世界清静了。
他也觉得自己的世界正在远去。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扭曲,像被扔进了搅拌机。
高大的货架、昏暗的光线、空气中的铁锈味……所有的一切都融化成一片混沌的色彩。
他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像是灵魂被抽离了出去,飘在半空中,冷眼看着那个叫张小尾的躯壳,缓缓地、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砰。”
后脑勺撞在地上的声音,很沉闷。
他最后的一个念头是:他妈的,这下连跑路的分期都还不上了。
还有一个不知是梦还是什么精神错乱的画面,里面是一条大鱼吃下了一条小鱼。
……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则是被一缕透过仓库破洞的阳光刺醒的。
天亮了。
他挣扎着坐起来,后脑勺隐隐作痛,但除此之外,身体没有任何异样。没有发烧,没有腐烂,甚至连宿醉的感觉都没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那身破烂的工装,身上沾满了灰尘和血迹。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捏了捏胳膊。
有温度,有痛觉。
他活得好好的。
那瓶病毒……是假的?
难道是哪个王八蛋装了一瓶矿泉水在吓唬人?
他环顾四周,仓库还是那个仓库,安静得像一座坟墓。那两个男人早已不见踪影。
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出了这座废弃的工厂。
阳光有些刺眼。
他忽然觉得,人生真是个笑话。一个天大的、毫无逻辑的、充满了黑色幽默的狗屎笑话。
老天爷写剧本,总喜欢在他这儿玩三幕悲剧。
第一幕,当医生的老爹十年前离奇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派出所的卷宗比他的脸都干净。
第二幕,当老师的老妈开着车,被一辆闯红灯的渣土车送上了西天,司机赔了点钱,在法庭上哭得比他还伤心。
现在是第三幕,也是最后一幕。
工作没了,谈了十年的女朋友也没了,还被人当成死狗一样追杀,最后一口吞了全世界都怕的超级病毒。
结果呢?
屁事没有。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里的小丑,费尽心机,把最危险的道具往自己身上招呼,结果那道具是假的。
连死,都死得这么滑稽,这么没有仪式感。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一辆轿车擦着他的身子飞驰而过,司机摇下车窗,探出头破口大骂:“找死啊你!”
张小尾没理他,继续往前走。
路过一个包子铺,老板娘看到他这副尊容,像躲瘟神一样捏住了鼻子。
他也不在乎。
他就这么走着,像一个孤魂野鬼,穿过车水马龙,穿过人间烟火,最终,凭着肌肉记忆,回到了那个他以为再也回不去的出租屋。
门是虚掩着的,锁芯被粗暴地破坏了。
他推开门。
里面被翻得底朝天,比他走的时候还乱。
床垫被划开,棉絮翻了出来;衣柜里的破衣服被扔了一地;连他藏在泡面箱子底下那两百块备用金,都被翻了出来,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显然,有人来过。
也对,那两个怂货跑了,肯定会有不那么怂的人过来。
无所谓了。
他一脚踢开挡路的杂物,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光秃秃的床板上,盯着天花板上那片因为漏水而洇开的、像一坨屎的印记,放空了。
死不了,也活不好。
就这么耗着吧。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臂,想挡住从窗户缝里挤进来的、那点令人烦躁的夕阳余晖。
也就在这时,他愣住了。
手臂的血管,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把手臂凑近了些,对着那点可怜的光。
血管里流淌着的,好像不是暗红色的血液。
而是一种……微弱的、流动的、金色的光芒。
像是最纤细的金线,被织进了他的皮肤底下。
幻觉?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
那金光还在,甚至比刚才更亮了一点点。
“呵。”
结果扯了扯嘴角却发出一个难听的音节。
行啊,人都没死成,还附赠一个发光特效。买一送一,赚了。
他放下手臂,重新躺平,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
金光就金光吧,就算是明天他全身都变成纯金的,又能怎么样?该被碾死的蚂蚁,还是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