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怪人的“善意”

那双纯黑、没有一丝反光的眼睛，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宇宙黑洞，死死“吸”住了张霖的魂魄。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擦肺腑的剧痛。张霖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指尖冰凉，几乎要捏碎口袋里那面冰冷的八卦镜。

他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里却只挤出几声破碎的气音。

“你……”他强迫自己发出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到底……是谁？十楼……那个坛子……”话未说完，他自己都觉得愚蠢。

对着这样一双眼睛，任何问题都显得苍白无力。

灰衣怪人没有回应。

那张蜡像般僵硬的脸上，连最细微的肌肉抽动都没有。

他只是维持着那个抬头的姿势，纯黑的“视线”穿透了张霖身体的表层，仿佛在审视他的骨骼、血肉，乃至更深层的东西。

那目光最终，牢牢地锁定在了张霖身上——并非某个具体的物品，而是聚焦在他灵魂深处某个张霖自己都毫无所觉的角落！

张霖只觉得被那目光盯住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寒意猛地炸开！比后背那股阴冷的注视感强烈百倍！

仿佛他身体里最隐秘、最黑暗的角落，被这双非人的眼睛彻底照亮、暴露无遗！

这感觉让他毛骨悚然，几乎要尖叫出声！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张霖后背那股阴冷的注视感，在灰衣怪人纯黑眼瞳的“注视”下，竟然诡异地减弱了，仿佛被某种更强大的存在所压制。

但这并没有带来丝毫安心，只有更深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羞耻感。

不能再耗下去了！张霖猛地从冰冷的绝望中惊醒。

时间！那个该死的死亡倒计时还在无情地滴答！

跟这个诡异的非人存在对峙，毫无意义！

他牙关紧咬，猛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动作因为僵硬和恐惧而显得有些踉跄。

他要离开！必须离开！哪怕只是无头苍蝇般乱撞，也比坐在这里被那双黑洞般的眼睛吞噬掉最后一点勇气强！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瞬间——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沙哑、干涩、如同生锈的铁片在粗糙的砂石上摩擦，带着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停顿和滞涩感，仿佛声带已经数百年未曾使用。

“不错的容器……”

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在张霖耳边炸响！他猛地顿住脚步，难以置信地回头。

灰衣怪人的嘴唇几乎没有开合，那沙哑的声音却清晰地钻入张霖的耳膜，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脑海：“她……在里面……竟然……很安静……”

容器？她？安静？

张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容器？什么容器？他是谁的容器？“她”？哪个“她”？是谁在他“里面”？安静？什么安静？

无数可怕的念头瞬间塞满了他的脑海：是十楼那个鬼婴？它什么时候钻进自己身体了？还是……在卫生间感受到的那个……林小姐的怨念？它一直跟着自己？盘踞在自己身体里？

那个让他做噩梦、让他后背发凉的东西……不是错觉？它……它现在很“安静”？这诡异的话语是什么意思？是安抚？还是宣告某种更可怕的掌控？

巨大的信息量和恐惧让张霖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彻底短路。

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怪人那双纯黑的眼睛，仿佛想从那深渊里找到答案，却只看到一片吞噬一切的虚无。

“你想……将鬼婴……也弄到手？”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那玩味和评估的意味更加明显了。

他似乎从那个“她”的“安静”状态中，得出了某种关于张霖“资质”的结论。紧接着，不等张霖做出任何反应，那声音吐出了关键的一句：“我……可以……帮你。”

帮你？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的一道微弱火光，瞬间点燃了张霖濒临熄灭的求生意志！他能帮自己？这个诡异莫测的存在，竟然主动提出要帮他解决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股混杂着极致的恐惧、被当成“容器”的屈辱、以及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狂喜的激流，瞬间冲垮了张霖的心理堤坝。

他几乎是嘶吼着挤出破碎的声音：“你……你能交流？你……你真的能帮我？”

灰衣怪人的头颅极其缓慢的、如同生锈的齿轮般，点了一下。幅度微小的几乎难以察觉。

“很多年……”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没和人……交流了……”。

他停顿了一下，那纯黑的眼瞳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解读的波动，像是回忆，又像是彻底的漠然。

“都是在……和鬼怪……打交道……有些……生疏了。”他的语气虽然依旧毫无波澜，但话语本身并没有透露出对张霖的恶意，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和鬼怪打交道？生疏？张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个形容，让他对眼前这个存在的本质有了更恐怖的猜测。他不是人！至少，不完全是！他是游走于人鬼之间的东西！

而自己这个“容器”里，就装着一个“鬼怪”！但现在，这个非人的存在，明确表示要“帮他”！

“什么条件？”张霖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但求生的意志压倒了恐惧和被当成“容器”的屈辱感。

他死死盯着对方，“你说可以帮我！条件是什么？”他必须知道代价！

灰衣怪人再次陷入沉默。那纯黑的眼瞳如同深渊，倒映着张霖苍白而急切的脸。

时间在死寂中一秒一秒地流逝，张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和心脏狂跳的轰鸣声。

终于，那沙哑、滞涩的声音再次划破冰冷的空气：

“我要……离开了。”

离开？张霖一愣。离开哪里？这座城市？还是……这个世界？

灰衣怪人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冰锥，狠狠刺入张霖的心脏：

“你……来接替……我的位置。”

接替位置？张霖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荒谬感几乎让他窒息。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什么意思？”

灰衣怪人的头颅微微歪斜了一个极小的角度，这个动作放在他身上显得异常诡异。纯黑的眼瞳依旧毫无波澜，但张霖却莫名感觉到一股冰冷的“审视”。

“接替我……”沙哑的声音吐出几个沉重的字眼，如同某种古老的判词，“成为……泾阳区的……负责人。”

“泾阳区？负责人？”张霖彻底懵了，巨大的信息量让他思维短路，“区长？”他下意识地反问，这荒谬的联想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管理一个城区？跟鬼怪打交道？

灰衣怪人似乎没有理解或者根本不在意张霖的错愕。他继续用那毫无起伏的沙哑声音说道：“事后……你和我……去一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去一个地方？”张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灰衣怪人不再言语。他重新低垂下了头，恢复了最初那如同雕塑般的姿态，双手僵硬地放在膝盖上，紧紧攥着那个白色的塑料饭盒。

仿佛刚才那番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过。唯有那双纯黑的眼睛，在低垂的发丝阴影下，似乎残留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