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斯-III星，血钩帮临时基地，“血爪”号下层机库充斥着劣质燃料、金属锈蚀和汗水的混合气味。停放的机甲五花八门，大多是严重改装、布满焊疤的矿用机体，少数几台稍规整的，也陈旧不堪。这些基本全是联邦淘汰下来的E级或更低级的制式机甲残骸。
莫凡站在一台代号“铁皮”的E-3型基础训练机甲前。它锈迹斑斑，关节油污凝结，驾驶舱盖缺了一块，用胶带粘着。外观上，它和矿坑里那些笨重的矿机区别不大，只是多了些武器挂架和更粗壮的四肢。
“杵着干嘛？等着它请你上去？”铁木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不耐烦。他刚处理完战利品分配，脸上戾气未消。
“就这破烂，在联邦连新兵都懒得看一眼！不过对你这种只摸过矿机操纵杆的，够你新鲜一阵了。”
莫凡没说话，抓住扶梯爬进狭小的驾驶舱。舱内气味更难闻，汗味、机油味和陈腐气息混合。空间逼仄，老旧的仪表盘，布满划痕和油渍。他按照铁木之前的指示，坐上硬邦邦的座椅，双脚踩在冰冷的金属踏板上，双手握住两根粗大的主操纵杆。触感冰凉、粗糙，和他熟悉的矿机操纵杆似乎没什么不同。
他有些失望。这就是真正的机甲驾驶舱？感觉怎么和矿机差不多。
“听好了！”铁木在下面吼道，敲了敲机甲的外壳，“左杆控制左右平移和上半身转向！右杆控制前后移动和武器基座俯仰！脚下踏板，左是左转体，右是右转体，一起踩是刹车！肩膀和手臂动作靠这些辅助摇杆！眼睛给我盯紧外部监视屏和姿态仪表！别他妈跟开矿车似的只盯着前面！”
莫凡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失望，按照铁木的指示，尝试推动右操纵杆向前。
呜——嘎吱！
“铁皮”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引擎喷口冒出黑烟，整个机体剧烈颤抖起来，莫凡被震得在座椅上直跳，胃里翻腾。
“轻点！蠢货！当这是你家的破矿车吗？这铁疙瘩重心高，动作要柔和！”铁木的骂声穿透噪音，“想象你在推一个装满易碎品的手推车！右杆，慢慢往前推！稳住！”
莫凡咬紧牙关，放轻手上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推动右杆。
咔哒…嘎吱…
“铁皮”沉重的身躯，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虽然机体晃得厉害，但这一步，是莫凡通过真正的机甲操纵系统完成的！
一种奇异的感觉击中了他。不同于矿机那种简单、迟钝的反馈，通过这冰冷的操纵杆和踏板，他仿佛能更直接地感受到这台钢铁巨兽的“肌肉”在响应！每一次成功的移动，都带来一种更强烈的掌控感和力量感！之前的失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兴奋和专注！他正在操控一台真正的战斗机器！
“哈！居然还没散架！有点样子了！”铁木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意外，“记住这感觉！联邦里那些‘星穹学院’、‘深境府’的花朵，刚开始都是用着模拟舱学这个，喝的都是营养液！他们还能连上‘天网’，跟别的雏鸟在虚拟世界里玩机甲过家家！你他妈在废铁堆里就能摸到点门道！虽然，差了十万八千里！”
接下来的时间，莫凡完全被钉在了“铁皮”的驾驶座上。
铁木的训练简单粗暴，就是不断重复基础动作，但要求越来越高。
最初只是缓慢地直线前进几步。然后要求他停下来，再启动。接着是配合左踏板进行小角度转向，机体在转向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重心不稳带来的晃动让莫凡必须死死抓住操纵杆才能保持平衡。铁木的吼声不绝于耳：“重心！看姿态仪！左腿出力不够！你他妈没吃饭吗？”“转向太急！你想把自己甩出去？！”“刹车！一起踩！不是让你跳舞！”
E级机甲的能量核心老旧，输出有限。铁木强制要求莫凡时刻盯着能量槽。每一次引擎出力过猛、每一次急停，能量槽都会肉眼可见地下降一大截。“省着点用！你以为这是C级机有聚变核心烧不完？动作要连贯！别他妈一抽一抽的！浪费能量就是找死！”
“铁皮”没有挂载武器，但右操纵杆顶端的拇指轮控制着机甲右臂的武器基座的俯仰角度。铁木要求莫凡在行走、转向的同时，用拇指轮控制基座始终对准机库墙壁上某个划痕或锈点。“眼睛！盯住目标！手稳住！别让基座乱晃！想象那上面架着一门炮！你瞄不准，死的就是你！”
驾驶舱成了莫凡的世界。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仪表盘黯淡的荧光、监视屏晃动的画面、操纵杆冰冷的触感、踏板沉重的反馈、引擎的嘶吼和铁木穿透耳机的吼叫。他的手指因为长时间紧握操纵杆而僵硬酸痛，手臂和肩膀的肌肉在持续对抗机体晃动和操作阻力中发出抗议，双腿因为频繁踩踏踏板而微微颤抖。每一次成功的机甲动作，都伴随着巨大的精神集中和体力消耗。
失败已是常态，但莫凡没有抱怨，没有退缩。每一次成功完成铁木要求的动作，哪怕只是勉强合格，那股掌控庞大力量的成就感都无比强烈。
在练习间隙，铁木叼着烟，看着莫凡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爬出驾驶舱喘气，偶尔会带着复杂的语气说话。
“哼，‘星穹学院’？‘深境府’？中央星域那帮少爷小姐，连上那个‘天网’系统，在虚拟世界里打得花里胡哨！呸！”他狠狠啐了一口，“真到了这鸟不拉屎的未知星域，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虚拟世界练不出在战场上流汗流血的感觉！更练不出闻着机油和血腥味还能稳住手的本事！”
铁木指了指“铁皮”，“你这点本事，连给那些学院派提鞋都不配，但至少，是在铁和血里滚出来的！矿坑里砸驾驶舱的狠劲，比他们强哪去了！”
莫凡瘫坐在冰冷的甲板上，背靠着“铁皮”的履带，大口灌着水。汗水顺着下巴滴落。深境学府，天网对战系统，这些名词如同另一个宇宙的传说。那里的学生，他们能在模拟舱里，甚至在天网中，驾驶着机甲进行虚拟对战？那种生活，与他此刻在浑身酸痛的躺在弥漫着机油、汗臭和劣质烟草味的机库里，隔着无法想象的深渊。
接下来几天，莫凡都在铁木的训斥中度过，几乎每次莫凡都是手脚并用地爬出驾驶舱，汗水浸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冰冷粘腻。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专注。
……
塔罗斯-III星近地轨道，一艘浑身黑褐色的护卫级突击舰疾驰在冰冷的星空，其尾部带着一个三手互握的标志，正是“灰猎犬”小队乘坐的“灰烬使者”号。
飞船内部弥漫着臭氧和液压油味的机甲整备库。六台通体哑光黑的机甲被磁力锁牢牢固定。它们线条锐利，关节厚重，背部引擎喷口巨大。这是联邦C级定制机甲“猎犬”，专属于“灰猎犬”小队。
“塔罗斯？那破石头堆？”代号“跳蚤”的队员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夸张的抱怨。他像只真正的跳蚤，在属于他的“潜行者”机甲脚踝关节处快速调试着电子对抗设备。“咱是‘灰猎犬’，不是清道夫！去扫矿渣？”他是小队的信息战专家和渗透尖兵。
角落里，代号“堡垒”的队员沉默地用高纤维布擦拭着他那台肩扛巨大磁轨炮的机甲炮管。他是主火力手和重装盾牌，机甲敦实得像块礁石。
“跳蚤，再啰嗦我就把你丢出去，让你用腿跑过去。”一个沉稳的女声，是副队长兼狙击手“鹰眼”。她正通过全息界面校准“寂静”机甲背部那支超长的电磁狙击炮。“至少那里没蚊子烦你。”
“跳蚤怕的不是蚊子，是无聊。”代号“医生”的队员在后勤支援机甲“方舟”的医疗模块前检查设备，慢悠悠地插话。
“闭嘴，医生。你的冷笑话比塔罗斯的矿石还硬。”代号“开膛手”的突击手活动着自己机甲“撕裂者”那对巨大的合金爪刃，发出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他是近战专家。
“都安静。”一个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声音响起。队长“猎头”从舰桥方向走来，穿着作战服，步伐带着一种老兵特有的松弛与精准。他的机甲“头狼”停在最前方，比其他机甲更显精悍，肩部是多用途导弹巢，手臂外侧是两柄高频粒子震动短刃，幽蓝微光在哑光黑的装甲上若隐若现。
他走到整备库中央，没看任何人，目光扫过自己的队员，最后落在“头狼”上。“上面让我们查清塔罗斯-III星上那个差点把巡逻队传感器闪瞎的能量脉冲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顿了一下，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只是肌肉抽动。“跳蚤，你猜对了，那里除了矿渣，可能还有点别的东西，不然不会叫我们。鹰眼，找最高的石头，眼睛放亮点。堡垒，管好你的大炮，别把矿洞震塌了。所有人，检查装备。‘灰烬使者’启动曲率驱动，1小时37分钟后落地。现在，动起来！”
命令发出不久，飞船猛地一挣，如挣脱弓弦的箭矢，撕裂星幕，瞬间没入前方畸变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