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鸦心人的诞生

落日照彻山林。

身形瘦削的少年缓缓站起身子，他的肢体动作带着某种怪异的割裂感。

但起身后，他就完成了对这具身体由陌生到熟悉的过程。

一瞬间，他瞳孔震颤收缩。

他，曾经的白夜鸦皇，竟然从人类身体里重生。

现在的他，是名为李庄生的人类。

浑身上下都是血痂，衣服也残破不堪，一个人站在成堆残骸之中。

拍了拍身上还未凝结的柔软血垢，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传来的痛感，

再看看长期营养不良而细瘦的四肢。

他摇头感慨。

好弱的身体，这样的力道和防御，连对付野兽都难...

人类幼崽原来这么孱弱，十几年过去还如此弱小。

尤其是这样一副一看就长期食不果腹的身体。

这么弱，该不会还没走出这片山就被弄死吧。

如此想到的李庄生想起什么，摸索一番，摸到腰间的时候松了口气。

腰间的手感十分趁手，是一把这副身体常用的短刀。

细看这把刀，真是十新奇的体验。

做鸦的时候，没有玩过人类的武器。

白夜鸦皇横行大荒的岁月里见过这种武器，只是没用过。

毕竟要乌鸦玩弄这些兵器，首先它得有手。

现在把玩起来还挺有意思。

“腰上有一把短刀，很趁手，幸好有刀。这是...词条?”

【鸦目·残缺】：目力稍远，能看清足够的细节。

双眼中能轻易看到悬浮的词条。

集中精神，关注词条名称能获得对应功能。

“这是这个人类的天赋？吸取死者残余凝结成对应词条？”

“做人，也不是不行。”

“苍茫大荒万族林立，修行为尊！”

“人族也算是能排在前列的强大族群。能觉醒这等变态天赋，恐怕人类之中也是罕见。”

“哈哈哈，如此说来，倒是我赚了。”

不过弱小身躯却有强大天赋，类似这样的反差之处总是充斥着阴谋算计的味道。

正欲仔细查看肉身原主的记忆。

耳朵动了动。

是呼救的声音。

现在的李庄生抬头看向不远处。

那里即将发生一场一面倒的战斗，即将扑向某个人的鼠妖狰狞的模样在林间异常显眼，对象是...另一个人类。

要出手吗？

还是先翻找记忆，了解情况再说。

两三秒内这鼠妖应该没有任何察觉我的可能性。

想到此，李庄生站在土坑边，稍稍凝神在脑海里翻找起来。

很快就发现了什么。

“这是，昨天的梦？”

“原来如此。这孩子是被我的残余所吸引...”

一幕幕最近的记忆。

沉海泛渣般升起。

幻觉丛生的记忆扑面而来。

诡异的梦境，

身体的灼烧感。

一一浮现。

少年瓷白的骨骼被月光腐蚀得发出吱呀的声响。

喉咙疼舌头疼，不认识的文字烫穿舌头，飞向夜空。

不知何处来的钟摆撞进眼眶，眼睛里鲜血不断溢出，却没有半丝该有的痛感。

只是黑色乌鸦残渣孕育出的残影却持续刺痛着神经。

层叠幻梦。

从高烧不退的梦境中醒来。

少年躲在一处山洞里，心惊胆战，第二天回去的想法却悄然改变。

明明嗓子都疼得有些发不出声，还是低喃自语：

“来都来了，得再找一找。”

洞窟里的阴冷沁入皮肤。

外头轰然作响的是前所未有的暴雨带来的泥石流。

“轰隆隆”天幕之上还有阵阵声响。

睁眼直到清晨，才出来继续攀爬，至少得带点什么回村。

少年是这么想的。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少年是孤儿，他没有田地，以采药为生。

进山采药这事本来就是拿命在拼。

夜间刚在洞里躲过了一次小型山洪，太阳升起时，少年就开始赶路。

努力爬上一个小坡，少年撑着膝盖松了口气，回头看向来时的坡道。

彻底塌了。

到底是什么落在这里。

一般采药不会走这么远，这个距离....不会是有妖邪出没吧。

少年这么想着，脸上露出惧色。

但他很快又露出坚毅神色，打起精神。

越是没来过，越是有货！

妖邪？

算什么？

毫无家底的他要是躺平。

饿死冻死横尸荒野或许还算仁慈。

李庄生手臂持续采摘药草，肌肉疲劳积累成酸楚。

仿佛一万只小虫在肌肉间攒动。

家里还有生病的妹妹等着呢。

李庄生一步一步往上爬，

爬上小山头，探出头时。

眼前的景象让他不禁瞪大了眼睛。

“嘶！这是...”

他深吸一口气。

看着眼前巨大的盆状土坑。

左侧连着一块山林，右侧是空无一物的峭壁。

坑底则是从未见过的景象。

“这是，被雷劈死的妖砸出来的？”

“...这么大的坑，得从多高的地方掉下来。”

“好像有什么吃腐肉的来过。”

“只剩个鸟头。”

里面的泥土被雷劈的焦黑，又带着一丝鲜红，浸透着泛出妖异的光泽。

异样的直击灵魂的血腥味令人心悸。

“这又是什么？”

“我感觉不太对...”

李庄生面露惊恐，心砰砰直跳。

抽了抽鼻子，似有温热。

用手一摸，满手鲜红。

整个坑底里全是鲜血汩汩地往出冒，坑底数不尽的飞禽走兽尸体，个个都带着诡异的平静的微笑。

原来那血喷泉正是来自这些鸟兽。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它们竟然连丝毫反抗的痕迹都没有。

就这么麻木甚至可以说是享受地被无形的东西抽干血液，不剩一滴。

艰难求生至今，扪心自问。

眼前的场景。

单论震撼程度。

就算是十年前的那场大火，都过犹不及

村中许多人都在大火中丧生。耳边似乎还有人们惨叫声。每每梦到，他都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那是他一生的痛和伤。

正当他两腿发软，惊慌不安地准备离开时，土坑边缘的壁上，突然亮着一丝晶莹的光泽。

好像是血莲花。

传闻中只会在血肉丰腴富足的地区才会生长。

和记忆里有些出入的是，这株比图画里的似乎多出数十瓣叶片。

这里是大荒山，荒凉无比的贫瘠之地。挂在小镇药堂告示上悬赏价格最高，一株就赏银足足二十两的东西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理智在拒绝。

但。

“万一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血莲花，妹妹的病就有希望了。”

“只要是有一线希望，只要能救妹妹，这条命豁出去也值了”

尽管内心恐惧万分，身体本能地劝退他，警告他远离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还是咬咬牙，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手脚并用，朝着那巨大的坑边缘缓缓爬过去，

只是刚伸出手，那坑壁瞬间松软。

李庄生大叫一声，用力伸手，想扒柱边缘，还是掉进那巨坑里。

……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

傍晚。

残阳红光照彻。

没了半点邪异的土坑边缘。

一只手用力扒着泥土，缓缓爬了上来。

另一只手也很快地扒了上来，手里捏着三株血莲花。

“嘎……嘎……”

李庄生张嘴却说不了一个字。

刚爬上来，就滚落下坡砸在颗树干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翻身躺着。右脚已经弯折，血浸透了亵裤之上。

但是李庄生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头盖骨不知飞哪去。

李庄生眼眸一凝，

红色的光泽顿时暴露出来，摄人无比。

僵持了半炷香之后，

眼看着就是要死了。

李庄生略有所悟，拿起两株留下一株，这时身体的执念才缓缓消散。

血莲花入口，

身体顿时升腾起一股燥热，

从小腹里涌现出一团热气，开始顺着身体运作起来。

随即朝着四通八达的身体，经脉，四骸涌去。

身上，身下。四肢百骸。

都传来清脆的声音，像是某种昆虫的壳碎裂的声音。

带着异样黑色幽光的发丝出现。

如同瞬息间跨过年逾般生长。

转眼间

又变回了长发及肩模样。

费力坐起。

失神的眼珠转回原位。

李庄生鼻翼微动，

嘴角陡然拉开，整个嘴巴瞬间脱臼。

黑洞洞的洞口落下几颗牙齿，

顿时带着各类污秽的血柱射了出去，

良久，

树下的血污之中人影站起

苍白的脸上浮现丝血气，

合上嘴，

恢复正常的嘴唇已经有了血色。

紧接着发出声闷哼。

嗓子顿时咳嗽起来：

“嘎……我……我……我……”

略显聒噪，

不合时宜，

从李庄生的喉咙里响起，

随后嘎嘎的声线变得逐渐正常起来。

“我，李庄生……”

李庄生摸索着自己全身上下，原本僵硬的手脚瞬间灵活起来。

“我的妖魄和这小子的身体相结合了……李庄生……李庄生……。”

“李庄生是我，我是李庄生。”

李庄生稚嫩的脸显得有些深沉，

一股唏嘘的气氛把他包裹着，眼神显得晦明晦暗。

回忆到此结束。

沉吟片刻，

李庄生微微握紧背后刀刃。

“承你肉身，承你因果，你的这些愿望我会替你做到的。”

“安息”

此时，

脑海里已阅览整日记忆，

时间才过去两秒。

双眼聚焦处。

不远处林间，

响起了一声惨叫声。

“啊！蛇！鼠！啊！！”

李庄生缓缓离开残骸黑血堆积之处。

两株血莲花。

结合着雷劫洗炼后残渣里诞生的一丝真血。

打刷着这少年的身体，让他隐隐拔高两分。

他黑白分明的眸子亮着一丝光泽，瞳孔逐渐晕黑，覆盖一双虹膜。

往不远处的林间望去。

【鸦目·残缺】：目力稍远，能看清足够的细节。

一只硕大无比，有半人之高的老鼠半立身子，朝着一个青年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