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怀疑

安全结界内，浑浊的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汗水和恐惧混合的刺鼻气味。土黄色的光芒微弱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映照着每一张惊魂未定、沾满污垢的脸庞。压抑的啜泣声、痛苦的呻吟、以及法师们急促施法的魔能波动交织成一片绝望的背景音。

唐月老师那冰冷如刀的目光，如同两把实质的钢锥，死死钉在我脸上，最终落在我右手边那件造型奇诡、散发着硝烟与金属余温的造物上——高斯步枪。她居高临下，高阶法师特有的精神力威压如同无形的磨盘，碾得我本就透支的大脑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再次呕吐出来。

“猎枪？”她重复着这两个字，清冷的嗓音里淬满了冰渣和荒谬的怒火，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在地上，“能一枪贯穿战将级妖魔的‘猎枪’？林奇，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还是在侮辱整个魔法体系的常识？”

她一步踏前，那迫人的气势让我几乎窒息。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结界内原本嘈杂的声音似乎都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惊疑、畏惧、甚至隐隐的排斥，如同针芒刺在背上。

“老师……我……”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精神力枯竭带来的剧痛让组织语言都变得无比艰难。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否则什么？”唐月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我苍白如纸的脸和不受控制颤抖的手，“否则，我有理由怀疑你携带并使用了极度危险、来源不明、甚至可能涉及禁忌的魔法器具！在博城遭受如此灾难的时刻，任何不稳定因素都必须被清除！”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结界内的嘈杂，带着审判般的冷酷意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制服袖口一个极其隐蔽的、如同天平般的暗纹徽记——审判会的标记。

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审判会！她果然是审判会的人！这下麻烦大了！高斯步枪的存在，彻底超出了这个魔法世界的认知范畴，在他们眼中，这与邪术无异！

“唐月老师！”瘫在地上的莫凡猛地抬起头，强行压下反噬带来的痛苦，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劲，“林奇他……他刚才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他那一……那一‘枪’，我早就被那骨刺狰狼撕碎了！您不能……”

“闭嘴！”唐月厉声打断他，目光如电般扫向莫凡，“你的问题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身上那股混乱暴戾到极点的气息是怎么回事？！强行催动远超自身承受极限的力量，你是在找死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显然对莫凡刚才的状态心有余悸。

莫凡被噎得脸色一白，咬着牙低下头，身体因为痛苦和压抑的怒火而微微颤抖。

唐月的视线重新落回我身上，冰冷依旧，但似乎因为莫凡的话而稍微缓和了一丝丝。她看着我这副精神力严重透支、几乎站都站不稳的凄惨模样，又看了看地上那件造型奇特、毫无魔法波动的“铁疙瘩”，眉头锁得更紧，眼神中的审视和凝重几乎化为实质。

“林奇，”她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你那个‘祖传猎枪’，交给我保管。在查明它的性质和作用之前，由审判会暂为封存。至于你……”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我颤抖的手和涣散的眼神，“先找个地方休息，恢复精神。但别想耍花样，我会盯着你。”

“交……交出来？”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握紧高斯步枪。这东西是我的命根子，是唯一能在这种鬼地方挣扎求生的依仗！虽然现在能量耗尽，系统也休眠，但谁知道审判会拿到后会怎么处理？拆解研究？永久封存？甚至……销毁？

强烈的抗拒和不舍涌上心头，但理智告诉我，此刻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只会让局面更加恶化。唐月的实力深不可测，审判会的背景更是庞然大物。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感受着指尖冰冷粗糙的金属触感，最终，在那双冰冷美眸的逼视下，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高斯步枪沉重的枪身脱离掌控，被唐月隔空用一股柔和的、却带着禁锢力量的土黄色魔能托起。那冰冷的金属造物悬浮在她面前，枪管上残留的幽蓝痕迹在结界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唐月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她仔细地观察着这件完全颠覆常识的武器，指尖小心翼翼地隔空触碰了一下枪身，似乎在感知其材质和内部结构，眉头越皱越深。最终，她手腕一翻，那沉重的步枪便消失在她随身携带的一个不起眼的储物魔具中。

“看好他。”唐月冷冷地对旁边一个维持秩序的土系法师吩咐了一句，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我彻底看穿，然后才转身，快步走向结界深处，那里有更多伤员和更棘手的防御漏洞需要她处理。

那无形的压力骤然消失，我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直接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结界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太阳穴针扎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恒温衣，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喂……没事吧？”莫凡挪到我旁边，同样背靠着墙壁，脸色依旧苍白，但比刚才好了一些。他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却带着强烈好奇和兴奋的笑容，压低声音：“兄弟……牛逼！真他妈牛逼！刚才那一下……太解气了！那老狼扑过来的时候，老子心都凉了半截！结果你掏出来那玩意儿……轰！世界清净了！”他比划了个开枪的手势，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和对那未知力量的强烈向往。

“代价……也大……”我虚弱地摆摆手，感觉脑子像是被搅拌过一样混沌，“精神力……快被抽干了……头疼得要炸开……”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莫凡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发现了惊天秘密的兴奋：“那东西……真是祖传的？唐月老师看起来可不信。到底是什么来头？刚才那蓝光……还有那动静……一点魔法波动都没有！太邪门了！”

我苦笑了一下，看着莫凡那双充满求知欲和野心的眼睛。事到如今，再想完全用“祖传”搪塞过去，显然不可能了。唐月已经起了疑心，甚至动用了审判会的名义。与其被当成危险分子彻底监控甚至处理掉，不如……有限度地拉拢眼前这个未来的主角。

“祖传……只是个说法。”我喘了口气，声音依旧虚弱，但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真诚，“那东西……叫‘高斯步枪’。原理……很复杂，简单说……就是利用……磁场……把一颗很小的金属弹丸……加速到……非常非常快……快到……能穿透钢铁……”我尽量用他能理解的方式描述，避开了“电磁轨道”、“超导”、“动能武器”这些过于超前的概念，“它消耗的……不是魔能……是……另一种能量。刚才那一下……把我……储存的能量……用光了……代价……就是现在这样……”我指了指自己快要裂开的脑袋。

莫凡听得眼睛越来越亮，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磁场？加速弹丸？不是魔法？！”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急切地问道：“那……那种能量怎么弄？还能再弄到吗？这玩意儿……太带劲了！比魔法刺激多了！”

“暂时……不行了……”我摇摇头，脸上露出真实的疲惫和无奈，“能量源……耗尽了……需要时间……恢复……或者……找到新的……”我含糊其辞，没提诸天兑换系统的事。这是最后的底牌，绝对不能暴露。

莫凡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被更强烈的兴奋取代：“没关系！兄弟，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你这‘科学魔法’，太对我胃口了！比那些老掉牙的魔法理论有意思一万倍！”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疼得我一阵龇牙咧嘴，“放心，唐月老师那边……我帮你兜着点！她刀子嘴豆腐心，而且刚才你确实救了我们……不过，”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贼兮兮的，“你得答应我，等你能搞到那‘能量’了，这‘高斯步枪’，得借我玩玩！不，是让我也学学！太他妈酷了！”

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力量的纯粹渴望和兴奋，我心中稍定。至少，在唐月和审判会的威胁下，我暂时拉拢到了一个强力（虽然目前状态不佳）且背景深厚的盟友。至于高斯步枪和“科学魔法”的秘密，在莫凡这里，或许不再是致命的隐患，反而可能成为一张意想不到的底牌。

“嗯……”我虚弱地点点头，闭上眼睛，感受着精神力缓慢恢复带来的细微刺痛和极度疲惫。系统依旧沉寂无声，仿佛从未存在过。但我知道，博城灾难只是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审判会的目光，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莫凡这艘船，虽然潜力巨大，但也注定颠簸不断。

路，还长着呢。当务之急，是活下来，恢复力量，然后……想办法，给那把暂时沉寂的高斯步枪，重新“上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