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璧卡槽吞噬林小满脊背的瞬间,镇公所的地基发出沉闷的呻吟,仿佛一头远古巨兽在睡梦中被剜去了心脏。周远青铜化的指尖还残留着她衣料纤维断裂的触感,那抹灰蓝色已在生物电流的灼烧中化为飞灰。卡槽内壁毒蛇般弹出无数肉色根须,带着倒刺的尖端狠狠扎进少女裸露的背脊!鲜血并未涌出,反而被虹吸般沿着根须倒流进槐木灵牌深处,牌位上“苏婉君”三字骤然亮起,猩红如刚从熔炉里取出的烙铁,滋滋作响地灼烧着空气。
“成了!血脉之树终将——”所有屏幕上的陈观海电子脸扭曲成癫狂的漩涡,声音因激动而失真。
“轰隆——!!!”
井口方向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碗口粗的青铜锁链寸寸崩断,如垂死的巨蟒般砸落地面,激起漫天粘稠的血七情露。一股混合着浓烈铁锈与诡异槐花蜜香的怪风,裹挟着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与老张撕心裂肺的嚎叫,灌入摇摇欲坠的控制室:“树!井里…井里长出来棵吃人的青铜树啊——!”
周远撞开碎裂的观察窗扑到井边。眼前的景象让他的青铜指节深深抠进了窗框的混凝土里。血井中央,大地如脆弱的蛋壳般被一股蛮横的力量顶开、撕裂!一株覆盖着青铜鳞片的巨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向上窜升。这树妖异得令人窒息:一半树身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厚重、冰冷,充满金属的威严;另一半却如同腐败发臭的沥青,粘稠、蠕动,不断滴落着冒着气泡的黑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腻与腐烂混合的气息。而树冠——那根本不是自然的枝桠!成千上万扭曲的枝条上,垂挂的竟是一块块**缩微的人面玉璧**,每一块都只有巴掌大小,玉璧中央,一颗颗冰冷的机械义眼疯狂转动着,投射出怨毒的光。柳眉痛苦扭曲的脸、老葛因恐惧而放大的瞳孔、卖药老头麻木绝望的表情……所有被抽离了意识的镇民面容,此刻都成了这妖树上无声哀嚎的“果实”。
“养煞成树…”老葛的琉璃眼蒙上了一层粘稠的血雾,声音干涩,“陈观海这疯子…把全镇人的魂,都挂在了这棵邪树上当养料!”
“小满呢?!”周远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青铜化的拳头狠狠砸在井沿,碎石飞溅。布满裂痕的窗玻璃倒影里,他脖颈上蔓延的青铜纹路已如藤蔓般爬上下颌线,怀中玉璧裂痕处渗出的沥青,正顺着他的锁骨往下流淌,如同活物。
“树干!看树干!”老张的声音带着哭腔,胖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他那把改装过的电子二踢脚。
巨树主干中央,一道清晰的人形凸起正随着树身内部磅礴的搏动而起伏——正是林小满!青铜的脉络与沥青的黑流在她周身疯狂交织、缠绕、争夺。她的左半边身体,机械义眼正以超负荷的速度闪烁、滚动着瀑布般的幽绿数据流;右半边身体,却诡异地浮现出苏婉君那张柔美而冰冷的侧脸虚影。一根最粗壮、布满血管状纹路的枝条,如同残酷的脐带,贯穿了她单薄的胸腔,枝条的末端,赫然连接着周远怀中那块仍在微微搏动、表面裂痕正被某种粘稠物质强行弥合的残破玉璧!
“双生树。”冰冷的电子音从树冠顶端传来,带着俯瞰蝼蚁的漠然。陈观海的胶质本体如同巨大的、蠕动的水蛭,攀附在最高处一根挂满“人面玉璧”的枝桠上,胶体内清晰可见半块槐木灵牌的碎片正被包裹、消化。“金枝为阳,锁煞镇魂;沥青为阴,融怨生蛊。待阴阳双树交合结果,便是新神诞生,统御万煞之时……”他一根胶质触手缓缓抬起,精准地指向井边的周远,声音陡然变得蛊惑而甜腻,如同渗入骨髓的毒糖浆,“钥匙,你该归位了。到树下来,完成你父亲周志清未竟的伟业,成为新神诞生的——”
“归位你姥姥!”老张的怒吼炸雷般响起,彻底盖过了陈观海的蛊惑。他肥硕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敏捷,猛地从藏身的控制台残骸后蹿出,肩膀抵着那根粗壮的、被他戏称为“赛博窜天猴”的电子二踢脚炮筒,炮口直指树冠上那团蠕动的胶质体,引信嘶啦爆出一串耀眼的火花!“请你丫尝尝社会主义铁拳的烟火!”
陈观海拟态脸上那抹掌控一切的从容瞬间僵住,第一次清晰地露出了某种拟人化的、名为错愕的情绪。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呃啊——!”
贯穿林小满胸膛的那根主枝桠,毫无预兆地剧烈震颤起来!如同遭受了来自内部的猛烈电击!少女右半身属于苏婉君的那张柔美虚影猛然睁开了眼睛,瞳孔深处是冰冷的怨毒;而左半身那只机械义眼,却骤然迸发出远超负荷的、足以灼伤视网膜的炽烈蓝光!“滚…出去——!”林小满的本体意识,在青铜与沥青的撕扯夹缝中,发出了歇斯底里、如同玻璃刮擦的尖啸!她残存的、属于自己血肉的右手,死死抓住了插在胸口的冰冷枝条,指甲因巨大的力量而瞬间翻裂、剥落!流出的却不是鲜红的血——左手断裂的指尖,渗出了荧蓝色的、如同活物的黏液;右手翻卷的皮肉下,滴落的却是粘稠恶臭的沥青!
“她在抢身体!”老葛的琉璃眼瞳孔疯狂缩放,镜片内数据流瀑布般滚过,“左眼里的电子蛊群和右半身寄生的苏婉君残魂在对抗!小满的本魂在夺权!”
陈观海的暴怒如同实质的冲击波席卷整个空间:“劣质容器!安敢违抗神谕!!”数根粗壮的胶质触手瞬间硬化成标枪,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射向树身中央痛苦挣扎的林小满!
周远的动作比思维更快。如同离弦的青铜之箭,他脚下的混凝土轰然炸裂,整个人化作一道暗沉的流光,迎着那致命的触手悍然撞去!青铜臂膀与凝胶标枪猛烈撞击!
“噗嗤!咔嚓!”
沉闷的撕裂声与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混杂!飞溅的胶质碎块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急速扭曲、膨胀,瞬间化作密密麻麻、振翅嗡鸣的微型电子蛊虫群,如同黑色的死亡风暴,朝着周远的面门和眼睛疯狂噬咬而下!
“远哥低头——!”林小满的尖叫混杂着刺耳的电子杂音,如同破锣敲响在周远混乱的脑海。
几乎是本能,周远猛地低头俯身。一道炽白得如同闪电的神经脉冲光柱,带着烧焦空气的噼啪声,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脑勺横扫而过!被光柱扫中的电子蛊虫群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化作一片青烟消散。脉冲的源头,赫然是林小满那只被迫睁开的、闪烁着毁灭蓝光的机械左眼!而她右脸上属于苏婉君的虚影,此刻却扭曲出怨毒至极的表情,嘴唇无声开合:“吃里扒外的东西…”
周远落地翻滚,沾满血污和沥青的视线瞬间锁定了老张掉落在控制台废墟旁的那个改装炮筒。他如同猎豹般扑过去,青铜化的左手抓起炮筒,右手则握成铁拳,带着全身的力量和决绝,狠狠砸向控制台某个正疯狂闪烁着刺眼红光的闸盒!“给这鬼树断粮!!!”
“轰——滋滋滋——!”
刺眼的电火花如同喷泉般爆开!整个地下空间,连同那棵巨大的双生树,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唯有双生树自身的枝干——那流淌着熔金光泽的金枝和蠕动腐败的沥青脉络——散发出幽幽的、如同鬼火般的冷光,将这片地狱映照得更加光怪陆离。
“嗷——!谁?!谁摸老子屁股?!冰得像刚从停尸房捞出来的死人手!!”黑暗深处,老张杀猪般的惨嚎突兀地响起,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惊恐。
“闭嘴!蠢货!”老葛的低吼同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琉璃眼在黑暗中扫射出微弱却紧张的探照光束,“是井底客…他们顺着树根爬上来了!陈观海断了能源,这些被束缚的怨灵…失控了!”
***
幽暗的、树根脉动般的微光中,无数扭曲的半透明人形,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的蚁群,沿着双生树巨大而虬结的根系脉络攀爬而上。它们的身躯是噩梦般的缝合体:生锈的齿轮与断裂的轴承粗暴地嵌入腐烂发黑的人肉,裸露的电线如同血管般缠绕着森白的骨茬。然而它们的头颅,却诡异地保持着生前的模样,清晰可辨——正是数十年来,被当作“祭品”投入锁龙井的可怜人!此刻,这些井底客空洞的眼窝,无视了树下渺小的周远和老葛,无视了惨叫的老张,齐刷刷地聚焦在树冠顶端那团蠕动的胶质体上。它们干瘪的、覆盖着青灰色死皮的嘴唇无声开合,下颌骨机械地碰撞,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用无数骨片在粗糙石板上反复摩擦的诅咒:
“观…海…偿…命…”
“叛…徒…噬…主…”
“还…我…魂…来…”
陈观海的胶质本体如同沸腾的泥浆般剧烈波动起来,拟态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恐惧:“失败品!基因的渣滓!你们这些早该被彻底清除的废物也配——”他的咆哮被无情打断!
一道黑影带着浓烈的尸腐腥风,从一根粗大的金枝后面暴起!那是一个比其他井底客更“新鲜”些的怨灵,半边脸还带着惊恐凝固的表情,半边脸却已腐烂见骨。它的机械右手闪烁着寒光,如同毒蛇出洞,直插向陈观海胶质体的核心区域!
陈观海发出一声尖锐的电子嘶鸣,拟态脸扭曲变形,几乎不假思索地将包裹在胶质体内的那半块槐木灵牌残片挡在了身前!
“铛——咔啦!”
井底客的机械手狠狠撞在坚硬的灵牌残片上!撞击的瞬间,灵牌残片仿佛被激活的古老存储器,骤然迸发出一片刺眼的全息影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这片幽暗的空间:
**二十年前,一间充满冰冷器械的地下实验室。**
年轻许多、穿着白大褂的陈观海,眼神贪婪而狂热,正小心翼翼地将一管散发着荧蓝色微光的粘稠液体,注入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周志清手臂静脉。病床旁,穿着素雅旗袍的苏婉君惊觉转身,美丽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怒!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截闪烁着青铜寒光的匕首刀尖,赫然从她高耸的胸口透出!握着刀柄的手——正是陈观海那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影像瞬间切换,定格在苏婉君缓缓倒下的瞬间,陈观海那张因贪婪而扭曲的脸,正急切地、近乎猥亵地贴向苏婉君尚未完全失去光泽、微微张开的嘴唇,仿佛在贪婪地汲取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他在偷取苏婉君的生命刻痕!”老葛骇然失声,琉璃眼死死锁定那全息影像中陈观海嘴唇接触的瞬间,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纯粹的金色流光被强行抽离!
全息影像炸裂的强光如同闪光弹,瞬间灼伤了所有人的视线。强光中,树身中央的林小满,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烈痛嚎!仿佛灵魂被生生撕裂!贯穿她胸膛的那根主枝桠如同活物般骤然收缩、绷紧,将她如同一个破碎的提线木偶,猛地拽离树身主干,向着树冠顶端那团蠕动的胶质体、向着那颗正在两根最粗枝桠(一根熔金璀璨,一根沥青粘稠)疯狂交缠融合处凝聚的、介于金属与血肉之间的搏动“果实”急速拉去!
“果子熟了!!”陈观海癫狂的咆哮压过了一切噪音,胶质触手如同捕食的章鱼,兴奋地卷向被拖拽而来的林小满,“来吧!完美的容器!成为新神诞生的胎盘吧——!”
一道身影撕裂了混乱的光影!
周远全身的青铜化已经蔓延至颧骨,冰冷沉重的质感几乎覆盖了半张脸。玉璧裂痕处渗出的沥青,在他脚下拖曳出粘稠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印记。他像一颗燃烧殆尽的青铜流星,带着同归于尽的气势,撞碎了拦路的枝桠,狠狠撞向那卷向林小满的胶质触手!
“嗤啦——!”
腐肉被强酸灼烧般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周远徒手撕开了粗壮的胶质触手,粘稠的黑液如同毒血溅射在他身上,将他青铜化的皮肤灼烧得冒出青烟,发出滋滋的响声。剧烈的腐蚀疼痛让他面容扭曲,但他布满青铜纹路的手臂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死死抱住了从半空中坠落的林小满!少女冰冷的身体撞入他同样冰冷的青铜怀抱,轻得像一片羽毛。
“远…哥…”林小满的右半边脸,粘稠的沥青如同眼泪般不断滚落,散发着甜腻的腐臭味;左眼那冰冷的机械瞳孔却在剧痛中艰难地聚焦,死死盯住双生树主干上一条粗大无比、完全由蠕动沥青构成的脉络,“砍…右边…那根…主脉…是…煞气…根…”
周远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瞬间锁定目标!他反手拔出一直插在后腰的桃木短匕——那柄寄托着老张“物理驱邪”信念的短匕,刃口早已被偷偷镀上了一层从废弃电路板上刮下来的碎屑,此刻在幽暗的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光泽。没有丝毫犹豫,周远抱着林小满,将全身的力量、连同青铜化躯体带来的爆发力,全部灌注于这一劈!短匕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斩向那条如同巨蟒般搏动的沥青主脉!
“噗——嗡!!!”
短匕切入粘稠沥青的刹那,没有想象中的阻滞,反而像是斩进了某种胶质的活物!一股粘稠、冰冷、蕴含着无尽怨毒的黑血猛地喷溅而出!与此同时,整棵巨大的双生树,从树根到树冠,发出了震耳欲聋、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濒死哀鸣!无数垂挂的“人面玉璧果实”随之疯狂震颤,机械义眼胡乱转动,发出刺耳的、混乱的电子悲鸣!
就在这地动山摇的混乱中,树冠顶端那颗即将成熟的、搏动如巨大心脏的果实表面,覆盖的金属与血肉混合的硬壳,“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深处,赫然是一块完整、巨大、散发着柔和玉光的玉璧核心!而在那玉璧光滑如镜的核心表面,清晰地倒映出一张冰冷、漠然、属于周志清的脸!
“钥匙…”果壳内,周志清的声音透过玉璧核心传出,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如同审判的钟声,“…该开启终极之门了。”
陈观海因剧痛和计划被打断发出的尖啸,与井底客们愈发狂暴的诅咒嘶吼,在黑暗、混乱、濒临崩溃的空间里混作一团,形成一首令人疯狂的死亡交响曲。
周远怀中的林小满,身体冰冷得如同寒玉。她艰难地抬起那只正不断滴落着沥青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地、却无比坚决地按在了周远心口——那块紧贴着他心脏、布满裂痕、正随着树哀鸣而疯狂搏动的玉璧上。
玉璧深处,那只半透明的、属于少女的手再次浮现!这一次,它更加清晰,甚至能看清纤细的指节。它隔着玉璧冰冷的裂痕,指尖与林小满那只沾染着污浊沥青的手指,轻轻相抵。仿佛跨越了生死的触碰。
“远哥…”林小满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即将消散的叹息,混合着电子杂音,却清晰地烙印在周远的意识深处,“把…我…和这棵树…一起…烧掉…”
就在这绝望与决绝交织的时刻,控制室的废墟角落里,一直用琉璃眼紧张扫描着战场频谱的老葛,镜片内突然捕捉到一丝极其异常、极其强大的能量波动信号。那信号并非来自眼前这棵疯狂的双生树,而是…更深的地底!他猛地扭头,琉璃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探照光束,死死射向血井那幽深、粘稠、翻滚着血七情露的深处!光束穿透翻滚的血浆,短暂地照亮了井壁下方一片更广阔、更幽暗的空间——
老葛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在嘈杂中清晰可闻:
“老张!井…井底下!还有一棵…更大…更大的树影!!!”
那巨大的、盘踞在更深地脉中的阴影,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仅仅是惊鸿一瞥的轮廓,就散发着比眼前这棵双生树更古老、更恐怖、更令人绝望的气息。它才是所有煞气、所有阴谋、所有痛苦的最终源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