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的庄园坐落在薇尔丹蒂城区外围的西北方向,想要去往内城的教堂有着足足两小时的车程,五辆马车排程一队行驶在泥泞的道路上,马蹄纷飞时带动了地上的土石,车上的马夫卖力的挥舞着鞭子,马蹄踏声,鞭子的抽打声,马儿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这时,一个马车的窗户被拉开,一个精致的脸蛋露了出来,这人便是依莎,可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应该是晕车了。爱丽丝本来坐在依莎的对边,可看依莎这样,只好上前坐到她的旁边扶住她,依莎吐了两口,感觉到好了一些,爱丽丝便从自己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张细腻的手巾,上边雕琢着精致的花纹,爱丽丝将其拿给依莎,给她开除嘴旁的污渍。
又行驶了一段距离,依莎的难受仍旧不好反涨,无奈之下,爱丽丝只好探窗告诉车夫,让车夫转告前面马车的克劳德爵士,也就是自己的父亲,希望他可以允许在中途修整一下。没过多久,前边的马车就停了下来,紧接着尾随其后的马车也纷纷停下,爱丽丝扶着依莎下了马车,依莎在路边随处找了一个草坪就吐了起来。爱丽丝转头问向坐在马车前端的马夫。
“还有多久才能进城,先生。”
“还有大概二十公里的车程,也就是一小时左右,我亲爱的小姐。”
爱丽丝轻轻点点头,她把视角转向了道路麦田对岸的风车,欣赏着秋收麦田的同时感受着些许微风。可这时她看到那里有一个奇怪的人,是一个身体孱弱的老头,坐在一匹白色的瘦马上,手里拿着断掉得几乎只剩下剑柄的铁剑,像风车冲去。断剑砍在风车上的咔咔声已经被麦田和风儿埋没传不到爱丽丝的耳里。
爱丽丝叫起好些了的依莎,指向了那边的风车,起初依莎还有些许疑惑,她透过爱丽丝的指尖,看到那个老头,依莎淡淡吐出了两个字,“傻子。”就把爱丽丝拉上了马车,我好些了,启程吧。
爱丽丝透过车帘探出头来,告诉克劳德爵士,“父亲,可以走了。”克劳德爵士带着黑色皮质手套,双手撑着黑木拐杖,坐在马车房间的座椅上,他对着车夫做出了一个启程的手势,车夫立马甩开鞭子挥在马上,一行马车由慢转快启程起来。
到了内城外围,外围上种满了玫瑰花,据说精心栽培后的玫瑰花用来酿酒,喝醉以后便可以在梦中梦见死去的爱人。这样的说法传遍了整个薇尔丹蒂,甚至远传于外,所以外乡的旅人只要路过于此,难免不在酒馆里小酌一杯。在驶花丛旁,空气都充满了香甜。
来到城门旁,克劳德爵士打开车帘向门口的卫兵使去一个眼色,卫兵连忙毕恭毕敬得打开了城门目送马车进入城里,城区里的地上充满了泥泞湿润的泥土,而在空气中弥漫着咸臭的气息,运送着货的木制四轮车吱呀摇晃,车夫裹着粗麻布斗篷,嘴里嘟囔着驱赶打盹的马匹。
摊贩们的吆喝声如教堂的晨钟般次第响起。卖鱼妇挎着浸透盐水的柳编筐,褐红色裙摆沾满泥泞,尖细的嗓音穿透嘈杂的街市:“新鲜的鳕鱼!圣主的馈赠!“隔壁蔬果摊的老农正将沾着露水的果实码成山峰,隔壁竹筐边缘垂落的野蒜洋葱散发出辛辣气息。铠甲匠铺的学徒抡起铁锤,火星溅落在潮湿的石板上,噼啪声惊飞了屋檐下啄食面包屑的麻雀。
这样吵闹的场景对于喜欢清闲的爱丽丝来说不免是一种折磨,而依莎却探出车窗四下张望着外边的景象,看得兴致勃勃。
这时,街巷里一位长相平平的少年看向街道上探出窗的白色的遮阳布式头冠下的轮廓,奠定了情窦初开的羞涩。
“我们快到了,爱丽丝依莎小姐。”驾驶着马车的车夫朝着马车箱里的爱丽丝和依莎说道。
穿过热闹的集市,快来到教堂时,泥泞的而崎岖的地面化作了点点石砖板路,车轮碾过发出稀碎的声响,教堂此起彼伏的钟声传来,望过去教堂的尖顶穿破铅灰色的云层,金光透过五彩的玻璃反射出华丽的光线。主立面上的雕刻更加生入人心,天使吹响回归的号角,丘比特射出名为爱情的箭,落魄者坠入深渊,得救者被天使围簇回归天国......
圣彼德林大教堂,堪堪一个教堂就占用了薇尔丹蒂内城四分之一的面积。可以说,整个薇尔丹蒂的国民都是基督教的信奉者,在这个无王的国度里,人们只相信上帝和眼前的圣树会永远庇护他们,如果说有主,那就是教堂的教皇殿下,如果说有王,那就是千百年前的诗寇蒂女武神,不过现在只是孩子们睡前枕边的童话罢了。
一行马车在教堂前停住步伐,一路上泥泞的蹄印宣誓自己来过的痕迹。依莎蹦蹦跳跳下了马车,爱丽丝也跟在后边,弗洛格丝挽着克劳德爵士的胳膊,也走下马车,教堂的神父以及牧师早已在教堂大门旁等待已久。
走进教堂迎面扑来的是乳蜡的香气,祭坛前的捆绑着耶稣雕像的十字架,散发着淡淡银辉,教堂神父尤弥尔举着《圣经》站在祭坛上高声朗读,白发苍苍的老修士跪在跪垫上“上帝啊,求您垂怜。”“主啊,求您垂怜。”声音回荡在教堂的穹顶上,一阵阵,一阵阵。长椅上,老妇人肿胀粗糙的手抚摸在《圣经》烫金的封面上。在老妇人白色的头巾之下,眼里早已含着泪。在这里无论你的身份有多么尊贵,亦或者家里多么富有,在这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信徒。克劳德爵士的身旁亦跪拜着和自己同为爵士身份的贵族,阳光透过教堂彩绘的玻璃,道道斑斓印在信徒们的身上。
爱丽丝和依莎对于祷告的仪式已经非常熟悉,她们就跟在克劳德爵士和弗洛格丝夫人后边。这次的爱丽丝看向十字架上耶稣的眼神比以往都要虔诚,对于一个小孩而言,最初的跪拜可能只是父母给予的一些糖果作为虔诚的奖励,可小孩不知道神会庇护自己,他只知道自己跪下会有糖吃,仅此而已。可爱丽丝不一样,她想要快乐健康的活下去,对于她来说,她有爱着她的父母,有要好的朋友,有富裕的家境,有美丽的长相,往后甚至可能还会有一段甜美的爱情,她不想舍弃这一切,这一切的一切或许是上帝给予给她的,也或许很快就能拿回来,就像当初给予她一样。棱彩刻印在爱丽丝的拜下的双手上,也照的爱丽丝睁不开眼。
至于依莎,她还是那样的一个小孩,每周一次的祷告对于她来说已经有了些许厌倦,不过可以和爱丽丝一起,总归她也还是很高兴。
仪式结束,众人纷纷退去,只有克劳德上前和神父聊着什么,依莎和爱丽丝则是坐在教堂左旁的木椅上,依莎双脚浮空一荡一荡,毕竟等待大人们的说话是漫长的,也是每个小孩都会经历的一部分。
“为什么这次的祷告教皇陛下没有在场?”克劳德爵士以关切的语气问道,以为教皇身体不适。
“莫有,只是教皇昨夜从教堂出去,到了现在也看见他。”神父如实说道。
至此,克劳德爵士也不好过问,接下最多也只是闲聊了几句。
这时一个少年提着水桶从教堂后边走了出来,他先是拿起打湿的抹布轻轻擦拭耶稣的雕像,下午橙艳的的阳光倒射在他金黄的卷发上,深蓝的眼眸里就好像塞进去了一片被揉碎的天空,灰尘随着他的身影在阳光中起落,灰色的长袍也随着他的脚步就像流淌着的绸缎,胸口的十字吊坠随着呼吸起伏着。
“这是?”克劳德爵士,见眼前的男孩面孔很生,便不自觉问起神父。
“唉,这是我这几日收养的一个孩子,他叫米兰德,他的爷爷是个疯子,整天不是泡在酒馆里,就是做一些让人琢磨不透的事情,父亲又早早死在了病痛里,近日母亲也抛下他爷俩离开了,多么可怜的孩子啊,于是我就让他留在了教堂里,平日扫扫教堂墓园的败叶和擦拭大堂的雕像,但愿上帝可以庇护他们一家吧。”
克劳德爵士微微点头,米兰德擦拭着第二排的木椅,在教堂中间的红地毯上发现了一颗蓝色的宝石耳坠。他拿在手里,透过斑斓的光观察着,低声呢喃道“主啊,这又是谁落下的呢?”
“抱歉,这这个耳坠应该是我的。”爱丽丝摸了摸自己的左耳,指尖指向自己另一只耳朵上一模一样的宝石耳坠。眼光对视,爱丽丝看清了眼前男孩的模样,而耳坠也如愿回到了爱丽丝的手中。
回到爱丽丝的庄园中,享用完晚餐,爱丽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这时月色已深,房门被轻轻敲响。
“谁啊?”
“是我。”门外传来依莎的声音。
打开房门依莎很自然的蹦蹦跳跳进了房间,坐在了爱丽丝床边的椅子上。
“嘻嘻,爱丽丝,你把你那本奇怪的故事书借给我看看呗。”依莎睁着一双汪汪大眼看着爱丽丝祈求道。
爱丽丝吹了吹茶杯,喝了一小口浓茶,将杯子放回去。“不行。”
“为什么啊?真有这么奇怪吗,你越不想让我看我就越想看嘛。”
“说了不行,就不行,依莎,你一直都这么乖,怎么现在不听我话了呢?”
依莎软磨硬泡着,最后依莎就只好耍起无赖,两腿一蹬就睡在了爱丽丝的床上。在她的床上打着滚,丝毫不注意形象,毕竟房间里只有她和爱丽丝两人。
爱丽丝无奈的扶额叹气,犟不过她,想从上次她把故事书丢在的墙角边的玩偶堆里找到那本故事书,可仍旧不见踪影,爱丽丝疑惑了,而她转头时,便看见依莎正津津有味得看着那本故事书。
爱丽丝轻咦一声,想要询问依莎是从哪里找来故事书的,可她无论怎么叫起依莎的名字,依莎都不给予回应,最后尝试摇动,依莎两只手死死攥着那本故事书,两只大大的眼睛死死盯着书中,爱丽丝慌了,想要出门寻求父亲和仆人的帮助,可这时却发现门怎样也打不开,就算寻求帮助,过了许久也没有回应。爱丽丝不敢看书中的内容,这本书太蹊跷了,她就应该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他的父亲,或者自作主张将它烧掉。
桌上的烛火摇曳开始一闪一闪,座钟的摆动接连起伏,依莎瞪大的眼睛变得更大,翻书的动作加快,一页,两页,四五六七.....,最后书页自己翻动起来。
“依莎,你别吓我。依莎?”爱丽丝深知,自己也没有办法,如认命一般,端起桌上的浓茶喝了一小口,仿佛品味着人生中最后一口茶水。就连茶水放回桌上时,桌子也开始摆动起来,茶杯连着茶托也开始剧烈抖动发出叮叮的碰撞声,爱丽丝静静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闭上了双眼。当遇到困难时,对于一个没有丝毫反抗能力的女孩来说,她更喜欢认命。她像白天在教堂时一样祈祷着,祈祷着上帝会来拯救她。而人们口中无所不能的上帝,在这时就好像失了灵。
周围,还是发生了变化,爱丽丝再次回到了那个从前梦里,薄雾依旧弥漫,尖锐的草地扎着爱丽丝的脚踝,她回到了青蛙先生给她求婚的那片空地上,只是空地上什么也没有了。这时,她耳旁想起了阵阵声音,这个声音很熟悉,就是她小时候妈妈在枕边给她阅读童话时的声音,声音很温柔,仿佛妈妈就在她的身边,而在最远处,被薄雾笼罩着的,是一个身影,是自己的妈妈。
“妈妈?”爱丽丝将信将疑,迟迟没有迈出一步,仿佛平日里那个温和贤惠的弗洛格丝夫人离她很远很远。
“是我啊,我的爱丽丝。”温和的声音传入爱丽丝的耳中。就像在她耳边所说的一样。
“妈妈,你有办法带我出去吗?”爱丽丝对着薄雾那边的身影说道。
“当然有办法了,我亲爱的孩子。”不过你得先到妈妈这里来,妈妈看不到你。
爱丽丝很犹豫,她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上前去找自己的妈妈,强烈的第六感告诉她,千万不能上前。她就迟迟得站在原地,没有移动半步。
“爱丽丝,你在哪?”那个影子在薄雾中动了起来,就好像在寻找着爱丽丝。
爱丽丝没有出声,她害怕自己的声音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这样吧,亲爱的爱丽丝,妈妈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说不定你听完妈妈就能带你出去了呢。”温和的声音再次想起,而这次声音中充斥着几分蛊惑。
妈妈的声音想起,充斥着爱丽丝的脑海。
在深林尽头,有一座爬满青藤的城堡,传说那里藏着一个能实现愿望的玻璃八音盒。十二岁的格丝领着母亲临走前的遗愿踏入城堡,她攥着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银色钥匙,推开吱呀作响的雕花木门。
城堡里的空气像结了冰的蜂蜜,浓稠得让人窒息。格丝顺着若有若无的乐声摸索前行,烛火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转过第三个回廊时,音乐声越来越近,她看见一座玻璃柜,里面摆着一个正在演奏着的八音盒——八音盒上站着一个骷髅在舞蹈,细小精密的音键由丝丝长发催动,镶嵌着琥珀色眼珠的齿轮正在缓缓转动。眼珠子一边转动着一边死死得盯着眼前的格丝。
可当格丝被吓到想要离开时,钥匙却不知被什么吸引重重插进了八音盒底部的锁孔,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流淌出的旋律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说出你的愿望吧,孩子。”八音盒不知从哪发出绵长悠远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又传到城堡的回廊中。”
女孩的眼神变得空洞,说话的语气变得机械,“我要妈妈回来。”一字一句下,格丝空洞的眼睛看着那个一具骷髅正在跳舞的八音盒。八音盒表面泛起猩红的雾气,城堡开始剧烈摇晃。地板裂开缝隙,爬出缠绕着藤蔓的白骨手臂,墙壁渗出暗红液体。格丝的影子突然脱离身体,在空中扭曲成母亲的模样。
“我的孩子……”影子开口,声音却像是从极深的地底下传来,“你知道妈妈是怎么死的吗?”恐惧唤醒了格丝的意识,格丝反应过来惊恐地后退,影子缓缓揭开胸口的皮肤,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发条和齿轮,“我们都是他制造的傀儡,这个八音盒,是用所有许愿者的灵魂拼凑而成……”
城堡穹顶轰然坍塌,无数发光的蝴蝶从废墟中飞出,每只蝴蝶翅膀上都映着绝望的面孔。八音盒悬浮在空中,齿轮飞速转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格丝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抽离,她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最终化作一缕微光,融入八音盒的琴弦。
从那以后,深夜林中常常传来凄厉的哭声。每当有人靠近城堡,就能看见一个发光的女孩在月光下跳着舞,而她的眼睛,是两颗破碎的玻璃珠。
爱丽丝被被吓得不敢呼吸,而恰恰就在这时她的上方掉下来一颗珠子砸在她的头顶,那是一颗破碎的玻璃珠,她有不好的预感,颤抖着回头,眼前遇上的是妈妈一只空洞的眼睛下里面转动着的齿轮,和裂开嘴角。身体伴随着齿轮的咔咔声,早已扭曲得不成样子。
“找到你了哦,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