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的血水尚未被长江彻底冲刷干净,武昌城的上空已再度笼罩起阴云。陈友谅战死的消息如惊雷般炸响时,他年仅十二岁的儿子陈理在汉军将领的簇拥下仓促即位,承继“汉”国国号。稚嫩孩童戴上沉重王冠的瞬间,长江两岸的势力都嗅到了血腥味——朱元璋帐中,谋士们展开的舆图上,武昌城的标记被朱砂重重圈起,仿佛随时要滴出血来。
应天皇宫的烛火彻夜未熄,朱元璋反复摩挲着缴获自鄱阳湖的汉军将印,青铜表面的兽纹硌得掌心生疼。“陈理小儿不过傀儡,背后那些悍将才是心腹大患。”他忽然将印玺掷在案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晃,“张必先号称‘泼天将军’,固守岳州;吴友仁盘踞辰州,扼守西南要道。此二人不除,武昌城固若金汤。”
刘基凝视着墙上的长江水系图,枯瘦手指划过蜿蜒的河道:“主公可知,陈友谅虽死,其水军根基尚存?武昌背靠长江,战船可朝发夕至。若强攻武昌,岳州、辰州之敌必沿江而下,形成夹击之势。”他突然抓起案上的棋子,重重按在岳州方位,“断其羽翼,方能困死武昌。”
朱元璋霍然起身,袍角扫落案上竹简:“徐达、常遇春听令!率五万精兵直取岳州,务必要在张必先反应之前破城!冯胜、傅友德即刻西进,钳制辰州吴友仁!”他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仿佛已看见汉军防线在眼前崩塌。
岳州城外,张必先站在城头,望着远处扬起的漫天烟尘冷笑。这位在陈友谅麾下屡立战功的猛将,将三万精锐布防得滴水不漏。护城河被掘得深不见底,城墙上摆满了强弩与滚木礌石。当徐达的军队抵达时,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箭矢,前排士兵瞬间被射成刺猬,鲜血染红了城外的稻田。
常遇春暴喝一声,挥舞着开山斧冲至护城河前。他望着湍急的水流,突然摘下头盔扣在腰间:“架浮桥!今日若拿不下岳州,我常遇春提头来见!”明军士兵们扛着木板、绳索跳入河中,冰冷的河水瞬间漫过胸口。张必先见状,亲自指挥投石机轰击,巨石砸入河中,激起数丈高的水花,不少士兵被直接砸断脊梁,尸体顺流而下。
但常遇春的勇猛无人可挡。他踩着战友的肩膀跃上对岸,斧刃劈开汉军盾牌的瞬间,竟在城墙上生生踏出一条血路。明军如潮水般涌入,与汉军展开惨烈的巷战。张必先被常遇春追至文庙,望着满地孔子画像,这位杀人如麻的悍将突然扔掉兵器:“罢了!我张必先今日认栽!”
岳州城破的消息传到武昌,陈理手中的玉盏“啪嗒”坠地。小皇帝望着殿外瑟瑟发抖的宫女,突然放声大哭。一旁的丞相张定边面沉如水,却悄悄命人将后宫的细软装车——他比谁都清楚,武昌的末日已近在咫尺。
当朱元璋的战船出现在武昌江面时,整座城池已如惊弓之鸟。汉军最后的精锐龟缩在城墙后,望着明军密密麻麻的战船,不少人开始偷偷写下遗书。朱元璋却不急着攻城,他命人在江面上竖起数十面大旗,每面旗上都绣着“降者免死”四个大字。夜幕降临时,汉军士兵三三两两地缒城而下,投向明军阵营。
张定边看着不断减少的守军,终于按捺不住:“陛下,与其困死城中,不如孤注一掷,杀开一条血路!”陈理望着这个曾为父亲出生入死的老臣,泪水模糊了视线:“张先生,我...我怕...”
就在此时,城外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常遇春的骑兵从陆路杀来,与朱元璋的水军形成合围之势。武昌城墙在明军的投石机轰击下摇摇欲坠,砖石纷飞中,陈理突然摘下王冠,瘫坐在龙椅上:“开城投降吧...”
城门缓缓打开的瞬间,朱元璋身着素甲,骑着一匹白马踏入武昌。街道两旁跪着瑟瑟发抖的百姓,有人偷偷抬头,看见这位传说中的吴王面容平静,唯有腰间佩剑的血槽里,还凝结着未干的血迹。
陈理被带到朱元璋面前时,浑身颤抖得如同筛糠。小皇帝“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罪臣陈理,愿降于吴王麾下,乞求饶命...”朱元璋伸手将他扶起,目光扫过殿内残破的龙纹藻井:“你父虽与我为敌,但你年幼无知。我岂会为难孩童?”他的声音温和,却让在场所有人不寒而栗——因为没人知道,这份仁慈背后,藏着怎样的雷霆手段。
武昌城破后,朱元璋并未大肆杀戮。他将陈理迁往应天,赐下宅邸与田产,却在四周布下暗卫。曾经不可一世的汉国,就此化作历史尘埃。而朱元璋站在武昌城头,望着长江滚滚东去,心中已然勾勒出新的蓝图——张士诚、元朝,这些最后的障碍,终究挡不住他统一天下的脚步。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仿佛已笼罩了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