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狐眸微眯查蜜匣，旧线牵出新血痕
苏檀喉间的灼痛像被砂纸反复打磨，连咽口唾沫都要攥紧被角。
裴砚的掌心覆在她手背上，温度透过粗布床褥渗进来，她偏头时瞥见他眼下青黑，像是被墨汁洇开的痕迹——定是守了整夜。
“蜜饯残渣我让裴九送去太医院了。“裴砚见她盯着自己，指节轻轻叩了叩床头的青瓷药碗，“太医说......“他喉结动了动，声音突然低下去，“是迷魂散。“
迷魂散。
苏檀睫毛颤了颤。
前世她在旧书摊翻过《毒经残卷》，这药混在蜜饯里最是阴毒，入口甜腻不疑，半柱香后便会攻心，轻着昏迷，重着......她攥紧裴砚的手，他的虎口有薄茧，硌得她掌心发疼。
“七月廿八。“她哑着嗓子开口，“刘婆子账本里夹的那张纸，写的是'七月廿八，司药房支银三百两'。
我中毒前......“她想起自己歪歪扭扭写下那四个字时，指尖已经没了知觉，“那蜜饯送来时，柳嬷嬷袖口沾着司药房的朱砂粉。“
裴砚的拇指在她腕间轻轻揉了揉，像是要揉散那里未消的青痕。
窗外起了风，吹得藏宝图边角翻卷，他忽然起身走到案前，将地图对着月光：“你看这些红点。“
苏檀撑起身子，见朱砂圈正好落在司药房上方。“地下密道的钥匙，连到司药房。“她突然抓住他的衣袖，“迷魂散要配司药房的朱砂粉才制得成——柳嬷嬷能进司药房？“
“所以我要去御膳房。“裴砚转身时，玄色广袖带起一阵风，吹得烛火忽明忽暗，“以我近日总做噩梦为由，让他们做安神糕。
柳嬷嬷管着点心局，定会亲自经手。“
苏檀刚要开口，他已俯身替她掖好被角：“你好好歇着，我去去就回。“
御膳房的灶火映得柳嬷嬷额头发亮。
她跪在青砖地上，腰板却挺得笔直，面前摆着裴砚摔碎的蜜饯罐——琥珀色的蜜饯混着碎瓷片，黏在青石板上。
“三皇子息怒。“她声音发颤，双手绞着靛青围裙，“这桂花蜜饯原是照着您往年口味熬的，许是......许是火候过了。“
裴砚垂眸盯着她绞动的手指。
那双手生着常年握锅铲的茧子，可腕间却系着条褪色的银锁，锁面刻着“平安“二字——和二十年前那桩旧案里，已故贤妃贴身宫女的陪嫁物，模样分毫不差。
“柳嬷嬷在御膳房当差几年了？“他突然问。
柳嬷嬷的手指猛地顿住，银锁撞在青砖上，“叮“的一声。“回皇子，奴婢在御膳房当差整十年了。“
“十年？“裴砚笑了，指尖敲了敲案上的蜜饯罐，“可本宫记得，十年前御膳房换过一批老人。
听说......“他拖长了尾音，“是因为先皇贤妃的假龙胎案？“
柳嬷嬷的脸“唰“地白了。
她膝盖在青砖上蹭着后退半步，喉结动了动：“皇子说的是......奴婢不知。“
“你不知？“裴砚突然俯身，指尖捏住她腕间的银锁，“贤妃身边的小柳子，当年可是最会做桂花蜜饯的。“他指尖一紧，银锁“咔“地裂开道缝，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是半枚婴儿的胎发，用红绳捆着。
柳嬷嬷突然尖叫着扑过来要抢，被裴九一把扣住手腕。
她鬓角的银簪歪了，露出耳后一道旧疤：“那是我自己的孩子！
是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孩子？“裴砚捏着胎发冷笑，“贤妃当年被赐死，正是因为她宫里的稳婆说她有孕，可最后生出来的是团血肉。
那团血肉里......“他盯着柳嬷嬷发抖的嘴唇，“是不是裹着这胎发？“
柳嬷嬷突然瘫坐在地，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青砖上：“是，是我......当年贤妃娘娘说她根本没孕，是皇后娘娘逼她装的。
她求我找个死婴充数，说等风头过了就放我出宫。
可后来......“她仰头望着灶火，“后来贤妃被赐死，皇后娘娘的人要杀我灭口，是张掌事救了我，让我改头换面进了御膳房......“
“所以孙姑姑给你银子，是让你毒杀苏檀？“裴砚声音冷得像冰，“因为她发现了你藏着的胎发，怕你们当年的事被翻出来？“
柳嬷嬷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黑血。
裴九立刻按住她的肩：“她服毒了！“
裴砚后退半步，看着她抽搐的手指指向案角的蜜饯罐。“小石头......“她最后一声气若游丝，“小石头知道......“
苏檀是被裴砚的脚步声惊醒的。
她掀开锦被要下床，却被他一把抱回床上：“柳嬷嬷服毒自尽了。“他声音发闷，像是压着团火，“她死前说小石头知道内情。“
“小石头？“苏檀想起那个总跟着柳嬷嬷打下手的小太监，“他昨日还帮我搬过蜜饯匣子......“她突然抓住裴砚的手腕，“账本里'七月廿八'的支出，是司药房买朱砂的银子。
柳嬷嬷当年是贤妃的人，贤妃的假龙胎案......“她喉咙发紧，“和我原身的身世有关？“
裴砚从袖中取出个檀木匣，里面是半块碎玉，刻着个“苏“字：“裴九查了，二十年前江南苏府被抄家，罪名是私藏龙胎。
你原身被抵入宫时，怀里就揣着这半块玉。“
苏檀指尖抚过玉上的刻痕，突然想起自己刚穿越时，原身总对着月亮发呆，嘴里念叨“阿娘“。“所以'七月廿八'是苏府被抄的日子？“她声音发颤，“柳嬷嬷的胎发，和苏府的龙胎......“
“极有可能。“裴砚握住她发抖的手，“当年贤妃的假龙胎，或许是苏府真的有位龙子。
他们杀苏府灭口，却让婴儿流落在外......“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裴九掀帘而入，手里攥着张纸条：“三皇子，小石头昨夜失踪了。
这是在他床底找到的。“
苏檀凑过去看，纸条上歪歪扭扭写着“别再查“三个字，墨迹未干，还沾着点血。
裴砚将纸条捏成一团，指节捏得发白。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他转身时，眼底的冷光比夜色更浓：“看来有人急了。“
苏檀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想起柳嬷嬷临死前说的“小石头知道“。
那孩子总跟着柳嬷嬷，说不定见过当年的事......她攥紧裴砚的手，掌心的薄茧蹭着他的，像两颗种子碰在一起。
“我们继续查。“她声音轻，却像块烧红的炭，“我要知道，我是谁。“
裴砚低头吻了吻她发顶，转身对裴九道：“去大牢提张掌事，他当年救柳嬷嬷，定知道更多。“他又看向苏檀，目光软了些，“你歇着，我去去就回。“
门帘落下时，苏檀听见他对裴九说：“重点查小石头最后出现的地方，活要见人......“
窗外的夜枭又啼了一声，声音比以往更尖，像是要啄破这层黑幕。
苏檀摸着腕间的半块玉，忽然想起裴砚说的“我们一起看“——这一次，他们要看的，是二十年的血与火，是她真正的来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