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琴键余温

消毒水的气味渐渐被阳光晒暖的棉布气息取代，罗贝尔特倚在病房窗边，看着手腕上淡粉色的绷带。晨光斜斜切进屋内，在她膝头摊开的《拜厄钢琴基础教程》上投下跳动的光斑，那些蝌蚪状的音符像极了记忆里某个夏日午后，在琴键上跃动的尘埃。

“该换药了。“陈默推门而入，手中托盘里的紫药水在玻璃瓶中轻轻摇晃。他在床边坐下时，罗贝尔特注意到他西装口袋露出半截乐谱——正是她藏在老宅的那本。

冰凉的镊子触到后背伤口时，罗贝尔特下意识绷紧身体。陈默的动作却意外轻柔，像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瓷器：“Benny说新型再生药剂效果很好，再有半个月，你就能自由活动了。“他突然顿住，镊子悬在她左肩狰狞的弹痕上方，“疼吗？“

罗贝尔特偏过头，银灰色眼眸落在窗外盘旋的海鸥上：“比电击治疗的电流温柔多了。“话虽如此，当陈默的指尖不小心擦过新生的嫩肉，她还是忍不住颤了一下。

“对不起！“陈默慌忙放下镊子，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巧的八音盒。转动发条，《童年的回忆》的旋律流淌开来，混着窗外的海浪声，竟让病房有了几分温馨。罗贝尔特的睫毛微微颤动——这是她被拐前，母亲常在家里弹奏的曲子。

换药结束后，陈默变魔术般从身后拿出个天鹅绒布包。展开时，露出一架微型三角钢琴模型，琴键竟真的能发出清脆声响：“虽然比不上真钢琴，但...“他的耳尖泛红，“你可以先练练指法。“

罗贝尔特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不敢落下。记忆如潮水涌来：教官的皮鞭抽在后背的剧痛、电极贴在太阳穴时的灼烧感、还有某次任务失败后，她被强迫用断指的手反复练习开枪的画面。

“试试？“陈默轻轻握住她的手，引导着按下琴键。do re mi的音符响起，罗贝尔特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音乐是灵魂的语言，当你说不出话时，就让琴键替你诉说。“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猛地撞开。Balalaika带着两名保镖闯了进来，皮靴在地板上踩出沉重的声响。她扫了眼床上的微型钢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拉布雷斯家的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做慈善了？“

陈默挡在罗贝尔特身前，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罗贝尔特现在是我的人，任何威胁她的行为，都等同于向拉布雷斯家族宣战。“

Balalaika挑眉，指尖摩挲着腰间的沙漠之鹰：“有趣。你知道她杀过多少和你一样天真的少爷吗？“她突然逼近，枪口抵住陈默下颌，“洛夫克拉夫特家族开出双倍价格要她的命，这买卖，可比感情划算多了。“

罗贝尔特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正要起身，却被陈默按住肩膀。少年从西装内袋掏出个U盘，冷笑道：“这里面是生化武器交易的完整证据，包括某些政要的签字。如果我死了，这些资料会自动发给国际刑警。“

Balalaika的枪口微微偏移，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比看上去聪明。“她收回枪，目光落在罗贝尔特缠着绷带的手上，“不过，别以为靠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让杀人机器变成乖宠物。“

临走前，Balalaika突然转头：“对了，有个叫维克多的军火商在找你，他手里...有你妹妹的照片。“这话显然是对罗贝尔特说的，后者瞬间脸色煞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深夜，陈默被压抑的啜泣声惊醒。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上投下细长的影子，罗贝尔特蜷缩在窗台边，怀里紧紧抱着那本乐谱。听见动静，她慌忙擦脸，声音带着鼻音：“吵醒你了？“

陈默在她身边坐下，没有追问。沉默许久，罗贝尔特开口了，声音轻得像呓语：“我七岁那年，妹妹被偷猎者带走。他们说...说她有双能看见未来的眼睛。“她的身体开始颤抖，“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可每次线索都断在血泊里。“

陈默将她搂进怀里，感受到她后背凸起的伤疤硌着自己的胸膛：“我们一起找。“他想起白天Balalaika的话，“那个维克多，我已经让Benny去查了。在找到你妹妹之前，你不许再独自涉险。“

罗贝尔特的眼泪浸透了他的衬衫。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被人这样抱着是什么时候。或许是在孤儿院的最后一个冬天，母亲把她和妹妹裹在同一条棉被里，哼着摇篮曲直到天亮。

“如果找到她...“罗贝尔特哽咽着，“如果她也变成了杀人工具，我该怎么办？“

陈默托起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泪痕：“那就把她抢回来，就像我抢回你一样。“他的吻落在她额头上，“我们重新教她笑，教她弹钢琴，教她做个普通人。“

窗外，暴风雨再次袭来。罗贝尔特靠在陈默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她伸手摸向床头柜上的微型钢琴，按下琴键。这次，不再是颤抖和犹豫，而是带着破茧而出的坚定。琴音混着雨声，在漆黑的夜里，织就一张温柔的网，将两个孤独的灵魂紧紧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