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暗流涌动藏危机

晨雾未散时,苏夫人房里的翡翠茶盏便碎在了青砖地上。

“那小蹄子不过仗着会绣两针,倒骑到我头上来了!”苏夫人捏着帕子绞得发皱,昨儿周嬷嬷走后她一夜没合眼,越想越气——上回苏挽月用蜀锦绣的并蒂莲得了皇后赏,苏晚晴的牡丹却被挑出错针,这口气如何咽得下?

王嬷嬷哈着腰捡茶盏碎片,银簪子在鬓边晃:“夫人消消气,老奴倒有个主意。”她凑近些,声音放得像蚊子哼,“织锦坊的刘管事最是趋炎附势,前儿还说庶女用的绣线该比嫡女差两等。

您支使他去断了苏二姑娘的物资,看她拿什么在娘娘面前献宝?“

苏夫人指尖点着妆台,镜中映出她嘴角的冷笑:“好个王嬷嬷,到底是跟了我十年的人。”她挥挥手,“去把刘管事叫来,就说我有话吩咐。”

此时苏挽月正蹲在织锦坊后巷的青石板上,给一株蔫了的素心兰浇水。

前世她在这坊里熬了三年,最懂这些花花草草的脾气——就像她懂苏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苏二姑娘好雅兴啊。”

刺耳的公鸭嗓响起,苏挽月抬头,正见刘管事腆着肚子站在巷口,手里晃着串铜钥匙。

他三角眼眯成一条缝,目光扫过她素色衫子:“每月初一发物资,您倒来得早。”

“是按规矩来的。”苏挽月起身,袖中帕子轻轻擦了擦手,“刘管事总不会连这点规矩都忘了?”

“规矩?”刘管事突然冷笑,钥匙串“哗啦”一声甩在石桌上,“庶女用的绣线,原该是二等湖丝。

可夫人说了,如今府里用度紧,您就委屈些,用三等的吧。“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这是这个月的,拿好喽。“

苏挽月垂眸看那布包,三等湖丝颜色发暗,线头还打着结。

她指尖轻轻抚过,像是没看见刘管事脸上的得意:“刘管事可记得,去年腊月里,西院库房少了十匹云锦?”

刘管事的胖脸瞬间一白。

“当时老爷要查账,还是夫人说‘家丑不可外扬’。”苏挽月抬眼,眼尾微微上挑,“可巧那夜我替夫人送参汤,见您从佛堂出来,怀里鼓鼓囊囊的——佛堂梁上的账本,可还在?”

后巷的风突然凉了。

刘管事额角渗出细汗,他张了张嘴,半天挤出个干笑:“二姑娘这是说什么呢?

小的哪敢...“

“我自然信刘管事。”苏挽月将布包推回去,“只是上月我替夫人绣的百子图,用的是一等湖丝。

若我今日拿了三等线,绣坏了娘娘要的东西...“她指尖轻点石桌,”夫人问起来,刘管事该怎么说?“

刘管事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日苏夫人特意叮嘱“别让苏挽月坏了皇后的事”,又想起佛堂梁上那本记着他三年贪墨的账本——这庶女表面怯懦,怎么连这种事都知道?

“小的糊涂!”他猛地弯腰,从怀里重新掏出个锦盒,“这是一等湖丝,还有新到的孔雀羽线,二姑娘您过目。”

苏挽月接过锦盒,指尖在盒底轻轻一叩:“刘管事这般尽心,我自会在夫人面前美言。”

刘管事擦着汗退出去时,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

他没看见,巷角那株素心兰的叶片轻轻晃动——高处的青瓦上,一道玄色身影正垂眸望着这幕,腰间玉牌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主子,苏二姑娘方才的应对...”暗卫的声音压得极低。

沈砚寒放下手中的密报,指节轻轻叩了叩案几。

他原以为那夜在织锦坊外瞥见的素衣女子不过是个任人拿捏的庶女,却不想她三言两语便镇住了油滑的刘管事。“继续查。”他声音冷得像腊月的雪,眼底却浮起丝兴味,“把苏家这几年的账目,都呈上来。”

苏挽月回到自己的院子时,院角的老梅树底下多了个泥印。

她垂眸扫过,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前世她被苏晚晴推下池塘时,也见过这样的泥印,是锦衣卫的暗桩。

“阿竹,把新得的湖丝收进柜里。”她对跟了自己三年的丫鬟吩咐,指尖摩挲着袖中那张从刘管事账本上撕下的纸角,“明日替我去西市买包桂花糖,刘管事家的小孙子最爱这个。”

阿竹应着去了,苏挽月望着窗台上跳跃的光斑,将纸角小心收进妆匣最底层。

她知道那道玄色身影不会只查一次,就像她知道苏夫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但没关系,该收的网,她早就在织了。

而此时的正院,王嬷嬷刚把刘管事的话学完。

苏夫人手里的翡翠镯子“咔”地裂了道缝,碎玉扎进掌心她都没察觉:“好个苏挽月!

连刘管事都被她制住了?“

王嬷嬷缩着脖子不敢吱声,却见苏夫人突然甩了帕子起身,珠钗在鬓边乱颤:“去备马车,我亲自去织锦坊!”她踩着花盆底往门外走,鞋跟碾过满地落花,“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翻出什么花样!”

院外的风卷着残红扑进来,吹得案上的账册哗哗作响。

苏夫人的马车碾着青石板“咔嗒”停在织锦坊门前时,门廊下的铜铃正被穿堂风撞得叮当响。

王嬷嬷扶着她下车,金镶玉护甲刮过车帘时发出刺啦一声——这声响像根针,扎得苏夫人太阳穴突突直跳。

“把那小蹄子叫出来!”她踩着簇新的赤金云头履跨进门槛,珠翠攒成的牡丹步摇几乎要戳到门框。

织锦坊里的绣娘早得了信儿,此刻全缩在绣架后,只敢从丝线堆里偷瞄。

苏挽月正坐在靠窗的矮凳上,指尖捻着孔雀羽线穿针,听见动静抬头时,眼尾还沾着丝绒线的金粉,倒显得格外柔婉。

“夫人今日怎得空来坊里?”她起身福了福,素色衫子垂落如静水,“可是皇后娘娘催了新样?前儿刚描好的百蝶穿花图,正想请夫人过目。”

苏夫人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她原想逮个正着,看苏挽月手忙脚乱的模样,可这丫头偏生端着茶盏递过来,连茶沫子都没晃出半滴。

“谁要看你的破图!”她一把挥开茶盏,青瓷盏“砰”地撞在绣架上,滚进了堆金线的竹筐里,“王嬷嬷,去把她案上的东西全收了!什么孔雀羽线、一等湖丝,庶女也配用?”

王嬷嬷得了令,搓着手上前就要掀绣绷。

苏挽月眼疾手快按住绷架,指节泛白却仍带笑:“夫人忘了?上月皇后娘娘瞧中我绣的并蒂莲,特意下了口谕,说苏家织锦坊的头牌绣娘用度可照嫡女例。”她抬手指向墙上挂着的明黄缎子,“那是皇后赏的诰命,夫人要动,可要先撕了娘娘的脸面?”

织锦坊里霎时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响。

苏夫人望着那方明黄缎子上“妙手夺天”四个金漆大字,只觉喉头腥甜——这是她最恨的地方!

原该是苏晚晴得皇后青眼,偏生这贱蹄子抢了去,连带着把她这个当家主母的威风都踩进泥里!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她踉跄两步,伸手就要去扯那方诰命。

苏挽月突然松开绣绷,任由绷上未完成的百蝶图垂落,却在苏夫人指尖即将碰到明黄缎子时,轻声道:“夫人可知,昨儿周嬷嬷来府里,说皇后娘娘这月要办赏花宴?”

苏夫人的手顿在半空。

周嬷嬷是皇后身边最得用的人,她昨儿确实来过,可苏挽月怎会知道?

“娘娘想让各府绣娘献艺,头名赏的是南海明珠。”苏挽月抚了抚被揉皱的绣面,“夫人若此时断了我的线,我这脑子笨,万一绣坏了,娘娘问起来...倒显得夫人不支持娘娘办宴呢。”

王嬷嬷悄悄扯了扯苏夫人的裙角。

苏夫人咬碎银牙,到底不敢真闹到皇后跟前——上回苏晚晴的牡丹被挑出错针,皇后已经说了“苏家绣娘要多用心”,她若再闹,岂不是坐实了“不用心”的罪名?

“算你狠!”她甩袖转身,护甲在门框上刮出道白痕,“王嬷嬷,走!”

织锦坊的门“哐当”合上时,苏挽月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弯腰捡起滚进竹筐的茶盏,盏底还粘着半片金线,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

阿竹从里间跑出来,手里攥着块帕子:“姑娘,方才夫人推茶盏时,我把那方百蝶图的底稿藏起来了。”

苏挽月摸了摸阿竹的发顶:“好阿竹,去把绣绷收进樟木箱。”她望着窗外被风吹乱的柳枝,忽然顿住——院角那株老石榴树后,似乎有玄色衣摆闪过。

是他?

前世她被苏晚晴推下池塘时,也见过这样的玄色身影。

那时她以为是幻觉,如今才知,原来从重生那日起,某些视线便再未离开过。

“阿竹,把新得的茉莉膏装些在锦盒里。”她低头整理案上的丝线,声音轻得像落在丝绒上的羽毛,“我去花园走走,顺道给前院的老夫人送点。”

阿竹应着去了。

苏挽月提起绣篮出门时,风正卷着石榴花往东边吹。

她沿着鹅卵石小径走,耳尖却清晰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一片雪落在青瓦上,像一根针掉进丝绒里。

她的心跳突然快了半拍。

转过月洞门时,她瞥见假山石后露出半片玄色广袖,腰间玉牌在花影里忽明忽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