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红埂子开白花，这是什么东西？

——荞麦田里打死人！

——湖南农村谑语

南下的火车从紫裕车站开出，未出信号机，便是一条约莫两公里长的缓坡，这时，虽然速度很慢，但火车还能缓缓前行。

好不容易爬到坡顶，吭哧声变成了“哐隆——哐隆，哐隆哐隆”声，却是放下坡，速度也渐渐地快了起来，这时，机车乘务员们丝毫也不敢懈怠，司机端坐着，一路“呜呜”地鸣着汽笛，面容严肃神情凝重地眼望前方，副司机两手紧攒着车门扶手，侧着脑袋朝前瞭望，还时不时将身子探出机车门外极目远眺，生怕有遗漏瞭望的地方，司炉更加起劲地挥舞着铁锹，将一锹锹烟煤使劲投进炉膛，看得见炉门一张一合，炉火便一闪一闪，烧得烟囱里的浓烟遮住了半边天。

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段，放下坡冲上坡，坡道就像一个英文字母“U”，坡底是湽牡桥，过了湽牡桥就是上坡，而且坡道又陡又长，约有一公里。因此，火车放下坡时火要烧得旺旺的，气要烧得足足的，速度要提得高高的，这样，才能一鼓作气冲上前面的高坡。

就有这样的情况，火车爬到半坡时，因为速度不够，机车“吭——哧——吭——哧——”喘息着，一副十分吃力的样子，那模样，活像一头不堪重负的老牛。

车轮还会打滑，司机没法，只好开了沙管阀门，河沙从管道里流到铁轨上，火车才得以继续爬行。

火车慢得就连跛子也爬得上去。

可即使这样，还是有火车爬不上去，只得朝紫裕车站方向后退，退够距离了，然后重新放下坡冲上坡。

放下坡冲上坡是一个很壮观的场面，火车一路惊心动魄地鸣着汽笛，就像一群出山的猛虎，奔腾着，呼啸着，咆哮着，气势汹汹，目空一切，又像千军万马在冲锋，在陷阵，在厮杀，哗哗哗！轰隆隆轰隆隆！其势一往无前势不可挡，令人振奋，令人激动，令人热血沸腾。

爬上高坡，眼前豁然一亮：右边一大片田野是金黄的稻子，左边一大片坡地是银白的荞麦，荞麦开花的季节，那银白色的花儿开成了一片花海，花儿随风起伏荡漾，蝴蝶蜜蜂翩翩起舞飞行其间，淡淡的花香向四面八方氤氲涌动蔓延，也飘向高高的机车，令乘务员们由不得吸着鼻子，享受着这难得的沁人心脾的心旷神怡。

就在花海中段挨近铁路处，坐北朝南掩映着几排红砖红瓦的房子，第一排房子面向铁路一侧屋檐下的墙壁上，用大红油漆书写着几个仿宋体大字：云陵养路工区。

莫看云陵这个地方前不巴村后不着店名不见经传，却是紧挨着一条天下闻名的江河，那江河名叫汨罗江。其实汨罗江也没什么出奇的，只是一条极小极普通极平凡的江河，却是因了一个世界文化名人而出名，这个文化名人就是伟大爱国诗人屈原。

屈原是个伟大的诗人，其作笔触细腻，辞采瑰丽，想象丰富，深得后人喜爱。

屈原还是个伟大的政治家，他壮年入仕，任三闾大夫，掌管公族屈、景、昭三姓子弟的事务，负责宗庙祭祀和贵族子弟的教育。

怀王十一年，屈原被擢升为左徒，他十分关心国家的安危，多次向楚王进言，联合齐国以抵抗强秦，但楚王听信谗臣的蛊惑，而嫌他啰嗦，到后来干脆拒绝见他，并多次放逐他，最后放逐到江南。他忧国忧民，创作了大量的诗歌，抒发自己的爱国情怀，怀才不遇的苦衷和贵族排挤的愤怒。后因楚国灭亡投汨罗江自沉，试图以自己的死唤醒楚人的觉醒。

屈原将国家的兴衰置于心中，这种精神永远激励着千秋万代华夏爱国志士。屈原在他生命的最后，将生命与信念的光辉和伟大展现给世人，用生命捍卫着他高洁的灵魂，诠释了生与死新的内涵，他的精神流淌在每一个中华赤子的热血里，融入到炎黄子孙的灵魂中。

这云陵养路工区是个中途工区，共有职工一十八人，负责京广复线六公里的维修养护任务。工区向北五公里是紫裕车站，向南四公里是梅鲁车站。

工区虽然距离梅鲁较近，但职工采购生活用品喜欢去紫裕，因为紫裕是个县城，采购生活用品自然要方便得多。

中途工区的生活条件较差，云陵工区也是一样。云陵工区除了生活所需的各种物资必须去紫裕采购外，吃菜也是一个大难题，其他生活物资可以星期天去紫裕采购，吃菜却不能天天跑去紫裕购买，于是，职工们只要有点空余时间，就会在工区的四周见缝插针，开荒种上各种蔬菜，以保证每天的生活所需。

云陵工区虽然条件艰苦，但职工家属却不以为苦，他们的刻苦坚忍，造就了他们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而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使他们逐步适应了这种枯燥乏味的生活。他们白天上班，晚上闲暇时或打牌，或下棋，或走东家串西家，喝着豆子芝麻茶，聊天扯白谈长论短，其乐也融融。扯累了谈累了，夜也深了，各自回家关门睡觉，兴致高的还要干一点绵延后代的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就这么过着。

谁也没有想到，公元一千九百六十六年，中国发生的一件震天撼地的大事，使得云陵养路工区职工家属们的平凡生活一夜之间变得波澜起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