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匕首第二十八次抵住萧京墨咽喉时,他喉结微动,抵着我腰眼的指尖正顺着龙纹柱上的螭龙浮雕往上爬,像条毒蛇在啃食猎物前的吐信。
鎏金兽首香炉飘来沉水香,混着我袖中渗出的血腥味,熏得人发昏。
紫微宫的烛火被穿堂风撩得左右乱晃,将他玄色衣摆上的暗纹映成流动的墨,而我握刀的手稳如磐石——这是靖北军遗孤刻进骨血里的定力,哪怕此刻他另一只手正慢悠悠解着我腰间的玉带。
“摄政王这是要学商纣王?”我咬着后槽牙,指甲掐进他喉结旁的穴位,“还是说,你以为解开这十八道机关锁,就能摸到我藏在腹间的软剑?”
萧京墨低笑出声,指尖忽然用力扣住我后腰命门,我浑身骤然发麻,匕首“当啷”坠地。
他垂眸看我,睫毛在眼下投出鸦青色阴影,偏偏唇角噙着笑,像极了三年前在边塞战场上,替我挡下匈奴弯刀时的神情:“明薇,你的软剑藏在左肩胛骨下三寸,而不是——”
他指尖顺着我腰线往下滑,在脐下两寸处轻轻点了点,“这里。”
我胃里翻涌起恶心——不是因为他的触碰,而是因为这个只有“死人”才知道的秘密。
三年前靖北军全军覆没那晚,我被他用披风裹着杀出重围,肩头中箭昏迷前,听见他对着遍地尸首冷笑:“留活口,这丫头日后有用。”
“所以你留着我,就是为了今天看我出丑?”我膝盖猛地撞上他小腹,趁他闷哼时旋身抽出藏在发间的毒针,针尖抵住他膻中穴,“萧京墨,你猜这‘鹤顶红’入体,你能撑到第几声更鼓?”
他不躲不闪,甚至倾身向前,让毒针几乎没入皮肉:“你猜我衣内穿的,是西域金丝软甲,还是……”
他忽然贴近我耳边,热气喷在我耳垂旧疤上,“你父亲亲自给我打的锁子甲?”
我指尖骤颤,毒针“啪”地掉在金砖上。
父亲的锁子甲——那是靖北军最高规格的防具,只赐给敢死队的头儿。
2
十二岁那年我偷穿父亲的甲胄玩,被他逮个正着,反手就是一巴掌:“这是给要替陛下死的人穿的,你凑什么热闹?”
可父亲最后没能替陛下死,反而带着三十万靖北军埋骨荒漠。
而眼前这个穿着锁子甲的男人,正用两根手指碾着我掉落的毒针,鎏金烛火在他眼底碎成寒星:“第三根毒针该藏在舌下,怎么,今天换了花样?”
我咬碎藏在臼齿间的毒囊,铁锈味在舌尖炸开。
萧京墨瞳孔骤缩,猛地扣住我后颈,指尖掐住我下颌逼我张嘴:“找死!”
他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戾气,温热的掌心按着我跳动的脉搏,像在按住一匹即将脱缰的野马。
我冲他勾起嘴角,任黑血从齿缝间溢出:“摄政王该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活到天亮。”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我的心腹暗卫“惊蛰”喊着“陛下小心”撞开殿门,却在看见殿内景象时猛地顿住——
我被萧京墨按在龙纹柱上,他的拇指抵在我舌尖,逼我将毒血尽数吐出,而我的双手被他用玉带反绑在身后,姿态说不出的暧昧。
惊蛰的弩箭悬在半空,脸色比他腰间的玉牌还白:“陛、殿下……”
“退下。”萧京墨头也不回,指尖却在我舌面上轻轻一压,我浑身战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动作像极了小时候他教我辨认草药时的模样——那时我总把紫苏和薄荷认错,他就捏住我的脸,用银针挑起叶子逼我仔细看。
惊蛰迟疑片刻,到底垂首退下。
3
殿门合拢的瞬间,萧京墨忽然放开我,甩袖间带出一片寒光——我的七柄柳叶刀从房梁、柱角、窗棂等处纷纷坠落,刀刃上的荧光粉在暗处明明灭灭,像极了夜空中将坠的流星。
“第二十八次刺杀,”他弯腰捡起我那柄刻着“靖”字的匕首,在掌心抛了抛,“用了机关傀儡、毒烟、透骨钉,还有藏在香炉灰里的火折子。明薇,你就这么想我死?”
我背靠着龙纹柱滑坐在地,手腕被玉带勒得生疼:“你灭了靖北军满门,断了我沈氏宗祠的香火,”
我仰头看他,烛火在他眼底碎成金箔,“换作是你,不想杀仇人?”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苍凉:“靖北军满门?你以为你沈明薇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他猛地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刀疤——那是三年前我用父亲的佩刀刺的,当时我以为终于手刃仇人,却被他反手锁在深宫,成了他手里的傀儡女帝。
“这道疤,”他指尖划过凹凸的肌理,“是替你挡匈奴左贤王的狼牙棒留下的。你左肩上的箭伤,”
他目光下移,扫过我锁骨下方的淡红痕迹,“是我用嘴替你吸毒血时留下的。明薇,你记仇,可曾记过别人的好?”
我喉咙发紧,忽然想起那个暴雨夜,他背着我在尸堆里狂奔,铠甲缝里渗出的血滴在我手背上,烫得像火。
他说:“明薇,闭着眼,别回头。”
可我还是看见了,父亲的头颅被挑在匈奴的旗杆上,靖北军的“靖”字大旗被踩在泥里,染满鲜血。
“所以你留着我,是为了让我感恩戴德?”我冷笑,“就像你让满朝文武看着我穿这凤冠霞帔,像个提线木偶般坐在龙椅上?”
萧京墨忽然蹲下来,与我平视。
他指尖拂过我唇角的旧疤——那是小时候我偷拿他的佩剑,被剑穗划破的。
那时他说:“明薇,伤疤是战士的勋章,等你长大了,会感谢这道疤。”
“明日是你及笄宴,”他忽然握住我染血的指尖,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打算用什么刺杀?毒酒?还是藏在凤冠里的细剑?”
我浑身血液仿佛凝固,这个日期连我自己都忘了。
4
及笄宴,女子成人之礼,可对我来说,不过是又一个刺杀的机会。
而他,居然记得。
“或者……”他忽然咬住我耳垂,齿尖轻轻碾过那道旧疤,“试试我教你的美人计?”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底。
那里有我读不懂的情绪,像大漠里的风沙,卷着陈年旧事扑面而来。
我想推开他,却发现手腕早已被他解开,而我的匕首不知何时又回到我掌心,刀刃正对着他心口——只要轻轻一送,就能了结这三年的恩怨。
可我没动。
他握住我的手,将匕首缓缓刺向自己心口,却在触及衣料时猛地调转剑锋,冰凉的刀刃贴上我心脏的位置。
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明薇,”他声音低哑,“这一次,刺下去。”
我望着他眼底的血丝,想起三天前在御花园听见的对话。
他对着一池残荷叹气,身边的暗卫说:“摄政王,该动手了,陛下最近动作频繁。”
他却摇头:“她若想动手,早就动手了。”
匕首“当啷”坠地,我猛地推开他,站起身时裙摆扫过金砖上的血珠。
萧京墨坐在原地,抬头看我,神情竟有几分释然。
我转身走向殿门,手刚触及门环,听见他在身后轻笑:“明薇,及笄宴上,我等着你的美人计。”
我没回头,推门而出时,惊蛰立刻迎上来:“陛下,您受伤了?”
我摸了摸唇角,才发现被自己咬破了。
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咚——咚——”,已是三更天。
我望着漫天星斗,想起萧京墨掌心的温度,忽然分不清,这三年的仇恨,究竟是刻在骨血里的使命,还是……
“备轿,去冷宫。”我握紧袖中早就准备好的毒酒,“有些东西,该拿出来了。”
惊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低头应下。
我踩着满地月光往前走,听见身后紫微宫传来一声叹息,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心尖,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这一夜,注定无眠。
5
及笄宴的鎏金殿上,我戴着萧京墨亲手为我扣上的凤冠,东珠坠子沉甸甸地压着耳垂,像极了三年前他给我簪花时的重量。
那时我偷穿宫女的襦裙溜出宫外,在街角糖画摊前被他拎住后领,他说:“明薇,等你及笄,我送你全天下最漂亮的凤冠。”
此刻他就坐在我身侧,玄色朝服上绣着五爪蟒纹——这是只有皇室宗亲才能用的纹样,而他不过是个摄政王。
殿内烛火映得他眉目温和,却在我指尖触到袖中机括时,忽然按住我手背:“七枚透骨钉,对准我膻中、天突、神阙三穴?明薇,你果然念着旧情。”
我笑得端庄,指甲掐进他掌心:“摄政王说笑了,今日是本宫的好日子,自然要讨个‘三阳开泰’的彩头。”
殿外钟鼓齐鸣,三十六名舞姬鱼贯而入,水袖翻卷间,我看见惊蛰混在乐师里,琴弦下藏着弩箭。
“陛下该饮合卺酒了。”礼部尚书捧着金爵上前,笑容里藏着刀。
我知道那酒里下了“牵机散”,慢性毒药,需得连饮三日才会毒发——他们等不及我亲政,便想借及笄宴逼萧京墨扶立新君。
萧京墨忽然伸手接过金爵,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晃出涟漪:“陛下年幼,这酒……臣代劳如何?”
他抬眸看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毕竟臣与陛下有婚约在身,饮合卺酒也算名正言顺。”
殿内顿时响起窃窃私语。
我指尖发冷——婚约之事,只有父亲和他知晓。
6
十二岁那年匈奴犯边,父亲为求援军,与他定下婚约,却在胜仗归来时被弹劾“私结外臣”。
我攥紧袖口,听见自己声音发颤:“摄政王醉了?本宫何时与你有过婚约?”
他将金爵凑近唇边,忽然用只有我们能听见的声音说:“林越副将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他说‘犬女顽劣,望萧将军严加管教’。”
酒液顺着他喉结滑入衣襟,“管教了三年,现在该娶回家了。”
我浑身血液上涌,几乎要掀翻眼前的案几。
父亲的字在我掌心浮现——那是他最后一封密信,用靖北军独有的血墨写成,让我“无条件信任萧京墨”。
可若他可信,为何靖北军会全军覆没?
为何我在冷宫的井里,看见父亲藏着的半块兵符?
舞姬的水袖扫过我脚边,其中一人忽然踉跄着撞向萧京墨,袖中短剑寒光一闪。
我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机括“咔嗒”轻响,七枚透骨钉擦着萧京墨耳畔飞过,钉入那舞姬咽喉。
她瞳孔骤缩,倒地前死死盯着我:“你……不是……”
“不是什么?”萧京墨捏住她下巴,涂着丹蔻的指尖忽然裂开,露出藏在甲片下的刺青——一只展翅的雄鹰,匈奴左贤王的图腾。
他冷笑一声,甩袖间舞姬颈间渗出黑血,显然早服了毒。
殿内瞬间哗然,群臣纷纷跪地。
我望着那具尸体,忽然想起三年前边塞的夜晚,左贤王用弯刀挑起我的下巴:“小丫头,你父亲的锁子甲穿在萧京墨身上,滋味如何?”
那时我被吊在匈奴大营,亲眼看见萧京墨穿着父亲的甲胄,与左贤王举杯痛饮。
“都退下。”萧京墨起身时踢翻金爵,酒液在金砖上蜿蜒成血河,“今日宴饮到此为止,陛下累了。”
群臣唯唯诺诺退去,惊蛰想留下来,却被他一个眼神逼退。
7
殿门合拢的瞬间,他忽然捏住我下巴,指腹碾过我唇角旧疤:“方才护着我,是怕我死了,你找不到真凶?”
我别过脸:“我只是不想在自己的宴会上见血。”
“是吗?”他忽然拽着我走向后殿,穿过九曲回廊时,我瞥见他腰间玉佩——那是父亲送他的生日礼物,双面刻着“靖”“萧”二字。
小时候我总笑他自恋,他却认真道:“靖北军与我,本该一体。”
……
书房内烛火昏暗,萧京墨推开暗格,取出半幅兵书残卷。
我瞳孔骤缩——正是父亲临终前让我转交的《靖北战策》!
泛黄的纸页上染着暗红斑点,不知是血还是墨。
他将残卷推到我面前:“你父亲让我假意投敌,里应外合破敌,可惜……”
他指尖敲了敲残卷末尾的焦痕,“消息走漏了。”
我猛地抓住他手腕:“是谁走漏的消息?”
他盯着我眼底的血丝,忽然笑了:“你以为满朝文武为何总想除了我?因为他们知道,我若死了,靖北军的旧部就会揭竿而起,将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
他抽回手,从暗格里取出另半块兵符,与我藏在衣襟里的半块严丝合缝,“包括你父亲不是叛徒,而是……”
“够了!”我后退半步,后腰抵在书架上,“既然你有兵符,为何不调兵清君侧?为何要让我做这傀儡?”
他逼近我,鼻尖几乎碰到我额头:“因为只有你坐在龙椅上,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才会露头。明薇,你以为我这三年在教你批奏折、学权谋,是在培养傀儡?”
他忽然握住我握刀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在教你如何握刀——握这把能劈开混沌、斩尽奸佞的刀。”
我浑身战栗,不是因为他的体温,而是因为他眼底的认真。
8
记忆中父亲也说过类似的话:“明薇,真正的刀不是握在手里,而是藏在心里。”
可当我真的握刀时,却发现刀刃总是对着自己人。
窗外忽然传来异响,是冷宫方向的梆子声。
萧京墨皱眉:“你今晚本该在寝宫歇着,为何让惊蛰去了冷宫?”
我转身就跑,却被他一把拽入怀中。
他身上有沉水香混着铁锈味,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雨夜。
我挣扎着掏出毒酒:“萧京墨,你早就知道冷宫里有东西,对不对?你早就知道我父亲没死——”
他瞳孔骤缩,猛地打落我手中的玉瓶。
青瓷碎裂声中,我听见冷宫方向传来闷哼,是父亲的声音!
我甩开他的手狂奔而去,暴雨却在此刻倾盆而下,浇得我睁不开眼。
等我跌跌撞撞冲进冷宫废墟,看见的却是父亲浑身是血地蜷缩在枯井边,胸口插着一支弩箭。
“爹!”我扑过去抱住他,他颤抖着抓住我手腕,指甲缝里嵌着泥土:“明薇,别信……萧京墨……他才是……”
“砰——”
又是一箭,穿透他咽喉。
我猛地转身,看见萧京墨撑着油纸伞立在断墙下,伞骨折射的冷光映着他铁青的脸。
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他脚边汇成血红色的水洼。
“为什么?”我喉咙里腥甜一片,“他都要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补刀?”
他一步步走近,靴底碾过碎石:“因为他要说的话,会害死你。”
他忽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的锁子甲,甲片下隐约可见半枚刺青——和那舞姬的雄鹰一模一样。
我浑身血液凝固。
原来当年他真的投敌了,原来父亲到死都在护着他的秘密,原来我这三年的仇恨,不过是个笑话。
9
“明薇,听我说——”他伸手想扶我,我却摸出藏在靴底的短刀,猛地刺向他心口。
刀刃没入皮肉的瞬间,他忽然抱住我,伞骨“咔嚓”断裂,我们一起跌进泥泞中。
“这才是我认识的沈明薇。”他咳出血沫,指尖抚过我眉心,“宁可错杀,不可错信。”
他从怀里掏出半块兵符,塞进我掌心,“去御书房,第三排书架第三格,有你父亲的密档。看完之后……”
他忽然笑了,笑得血泪混着雨水滑落,“再来杀我。”
我握着带血的兵符,望着他闭上的眼睛,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教我射箭,总说:“明薇,要瞄准敌人的弱点,但更要守住自己的破绽。”
可现在,我的破绽,就在这具血肉模糊的躯体里。
暴雨越下越大,远处传来惊蛰的呼喊。
我颤抖着起身,怀里的兵符硌得生疼。
冷风吹过冷宫废墟,卷起父亲衣角,露出他藏在腰间的半块玉佩——与萧京墨的那块,刚好凑成一对。
这一夜,我终究还是没杀他。
……
御书房的烛火被穿堂风扑灭三次,我才找到萧京墨说的第三排书架。
鎏金镇纸下压着牛皮封档,封皮上“靖北军密档”五个朱砂字已褪成暗红,像极了父亲临终前渗在衣襟上的血。
“陛下,摄政王重伤昏迷,太医院说……”惊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少见的颤抖。
我摸出袖中火折子,“啪”地照亮密档第一页,入目便是父亲的亲笔:“萧京墨乃陛下亲封‘双面刃’,望吾儿谨记——刀背护主,刀刃向敌。”
羊皮纸簌簌作响,我翻到夹着红绳的那页,上面贴着半幅密报,落款是“匈奴左贤王帐下细作”。
字迹我认得,是萧京墨的笔迹。
“三月初七,权臣与匈奴合谋,以靖北军为饵,诱敌深入。臣假意投诚,需忍辱负重三年,望陛下勿怪。”
10
“轰隆——”
惊雷炸响,我踉跄着扶住书架。
三年前的记忆如潮水翻涌:父亲率军出征前那晚,曾摸黑进我房间,往我枕头下塞了块兵符,说:“若有朝一日爹没回来,去找萧叔叔,他会护着你。”
可后来我在匈奴大营看见的,分明是萧京墨与左贤王举着父亲的酒杯碰盏。
“陛下?”惊蛰推门而入,手里捧着止血金疮药,“您脸色很差,要不要传太医?”
我猛地抓住她手腕,指甲掐进她脉搏:“你跟了我三年,可知萧京墨的刺青是怎么回事?”
她瞳孔骤缩,低头避开我视线:“奴、奴婢不知……”
“不知道?”我扯过她衣领,露出后颈那枚蝴蝶胎记,“可我记得,靖北军的暗卫都有特殊标记,比如你这胎记,其实是用朱砂点的‘隐’字。”
惊蛰猛地跪下,发髻散落,露出藏在发间的银哨——那是靖北军遇袭时的求援信号。
“说。”我将密档甩在她面前,“萧京墨的刺青,是不是左贤王给的‘投名状’?”
她浑身发抖,终于开口:“当年摄政王为打入匈奴腹地,自请刺下雄鹰图腾,左贤王赐他‘夜枭’代号,命他……命他亲手斩下林将军的头颅。”
我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半步。
怪不得匈奴大营里父亲的头颅栩栩如生,怪不得萧京墨腰间挂着父亲的佩刀,原来那不是战利品,而是……
“但摄政王没这么做!”惊蛰突然抬头,眼里闪着泪光,“他用了替身,真正的林将军被藏在冷宫里,直到半月前才被叛徒发现……”
“半月前?”我抓住关键,“所以我父亲不是萧京墨杀的,是另有其人?”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利箭破空声!
惊蛰猛地扑过来,替我挡下射向面门的弩箭,鲜血溅在密档上,染红了“叛徒”二字。
我抬头望去,只见二十名黑衣人破窗而入,为首者握着弩箭冷笑:“陛下果然聪明,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那声音我听过——是今日在宴会上献酒的礼部尚书!
11
他摘下面罩,露出左脸颊的刀疤,正是三年前在匈奴大营见过的“鹰爪”,左贤王的贴身谋士。
“萧京墨那杂种坏我大事,”他举起弩箭对准我眉心,“不过没关系,只要杀了你,再扶个傀儡皇帝,匈奴的铁骑照样能踏平长安!”
我摸向袖中机括,却发现早已在冷宫混战中遗失。
黑衣人步步逼近,惊蛰挣扎着要起身,被他一脚踹翻:“省省吧,你以为冷宫的梆子声是给谁听的?那是我们的信号——”
“——杀女帝,清君侧。”
熟悉的声音从房梁传来,我抬头望去,只见萧京墨浑身是血地伏在横梁上,锁子甲缺了半片,露出心口狰狞的旧疤。
他指尖扣着三枚透骨钉,血珠顺着钉尖滴落,在地面砸出小坑。
“摄政王!”礼部尚书瞳孔骤缩,“你不是中了牵机散又挨了刀?怎么可能……”
“牵机散?”萧京墨轻笑,翻身跃下,脚步虚浮却仍握着钉鞘,“三年前我就命太医院改良了解药,你以为你那点手段……”
他忽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我裙摆上,“能奈我何?”
我这才发现他脸色青白如纸,分明是强撑着一口气。
黑衣人挥刀砍来,我本能地拽住萧京墨闪避,却被他反手按在书架后。
他温热的掌心捂住我嘴,另一只手握着透骨钉精准刺入冲在最前的杀手咽喉。
“别露头,”他喘息着贴近我耳边,“他们目标是你,只要你活着,他们就不敢用火药。”
我这才注意到黑衣人的腰间都缠着油皮纸包,里面隐约露出黑色颗粒——是西域火药!
三年前靖北军便是被这种火药炸断后路,父亲曾说过,这东西遇明火即爆,方圆十丈内无活口。
“萧京墨,你逃不掉的!”礼部尚书抽出弯刀,“陛下驾崩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等群臣赶来,就会看见你弑君的现场——”
“是吗?”萧京墨忽然抬手,将透骨钉射向他咽喉。
礼部尚书慌忙躲避,却忘了身后就是燃着的烛台。
火星溅到火药包上的瞬间,他瞳孔骤缩,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不——!”
12
“轰——”
剧烈的爆炸声震得房梁簌簌掉灰,萧京墨猛地扑过来,用身体护住我。
木屑和砖石砸在他背上,我听见他闷哼一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我脸上。
等尘埃落定,只见御书房半边墙壁已塌,黑衣人死伤殆尽,礼部尚书只剩半条胳膊在冒烟。
“咳……看来不用我动手了。”萧京墨撑着书架起身,却因失血过多跪倒在地。
我这才看见他腹部的伤口——本该刺中他的刀,被他用锁子甲的甲片挡开,却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为什么不早用火药?”我撕下半幅裙摆替他止血,“你明明知道他们有这东西,为什么还要硬拼?”
他抬头看我,眼里映着跳跃的烛火:“因为你在这儿。”
他忽然笑了,笑得咳出血沫,“明薇,你以为我这三年教你躲箭、辨毒、识机关,是为了让你杀我?我是怕有朝一日我护不住你,你至少能自己活下去。”
我手指顿住,想起那些深夜里他站在我寝宫窗外的身影,想起他每次打翻我毒药时眼里的戾气,想起他明明可以杀了我却总是留有余地。
原来那些恨意背后,是刀刃向内的守护。
“冷宫里的父亲……”我声音发颤,“真的是被叛徒杀的?”
他握住我染血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你父亲藏在冷宫,是为了替我传递匈奴的密报。半月前消息走漏,我本想将计就计引出幕后黑手,却没想到……”
他眼底闪过痛楚,“他们提前对林将军下手了。”
我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没说完的话,想起他藏在腰间的玉佩。
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玉佩,与萧京墨的凑在一起,竟拼成一只展翅的雄鹰——匈奴左贤王的图腾,却在鹰爪处刻着“靖”字。
“这是……”
“双面间谍的凭证。”他用染血的指尖摩挲玉佩,“左贤王以为我是他的‘夜枭’,陛下以为我是她的‘暗刃’,只有你父亲知道,我两边都不是。”
他忽然拽着我贴近自己,鼻尖几乎碰到我额头,“明薇,我是你的刀。”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御林军赶到了。
萧京墨撑着我起身,却在看见我腰间时皱眉:“你的软剑呢?”
我这才想起,软剑在冷宫混战中遗落了。
13
萧京墨忽然从靴中抽出短刀,塞进我掌心:“拿着,以后别再丢了。”
刀柄上刻着细小的“明”字,是我十二岁那年他送我的生日礼物。
原来他一直带在身边,原来那些被我误解的杀意,从来都是另一种形式的保护。
御林军统领撞开殿门,看见满地狼藉时猛地跪下:“陛下!摄政王!您二位……”
“传旨,”我握紧短刀,抬头望向破晓的天空,“礼部尚书通敌叛国,着即抄家灭族。另……”
我转头看萧京墨,他正用赞许的目光看着我,“着摄政王萧京墨总领禁军,彻查三年前靖北军冤案。”
萧京墨挑眉:“陛下这是要放权?不怕我功高震主?”
我冷笑一声,用短刀挑起他下巴:“你不是说自己是我的刀?刀若想伤人,得先听持刀人的话。”
他忽然大笑,笑声里带着释然:“好,臣遵旨。不过……”
他忽然凑近我耳边,“等案子了结,臣要讨个赏赐。”
“什么赏赐?”
“自然是……”他指尖拂过我唇角旧疤,“当年的婚约。”
我浑身发烫,却在这时看见惊蛰被抬了出去,她手里紧攥着半张纸。
我悄悄捡起来,上面是父亲的字迹:“萧京墨的刺青,鹰首朝左,是‘反’的意思。”
原来那不是投敌的标志,而是倒戈的暗号。
我恨了三年的人,才是真正的孤勇者。
雨停了,东方既白。
我望着萧京墨染血的侧脸,忽然明白父亲说的“刀刃向敌”是什么意思——真正的刀,从来不是握在手里的利器,而是藏在心底的信念。
而我的刀,终于不再对着自己人。
14
中秋宴的月光透过琉璃瓦,在金殿金砖上碎成银鳞。
我穿着赤金翟衣坐在龙椅上,萧京墨按剑立在阶下,玄色大氅上的五爪蟒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是他第一次以“禁军统领”身份出席宴会,腰间挂着的不再是摄政王的玉牌,而是我亲赐的“如朕亲临”金虎符。
“陛下登基三年,今已及笄,”吏部尚书捧着奏疏上前,白须抖得像秋风中的芦苇,“老臣斗胆请陛下亲政,还政于……”
“于谁?”我把玩着萧京墨刚递来的玉扳指,羊脂白玉上刻着“明”“墨”二字,是他昨夜亲手磨的,“于诸位爱卿?还是于匈奴的‘夜枭’大人?”
殿内瞬间死寂。
萧京墨抬眸看我,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这个代号,本是只有我们三人知晓的秘密。
我将扳指套上无名指,指尖抚过他刻在内侧的小字:“刀在鞘中,待君出鞘。”
“陛下慎言!”户部尚书扑通跪下,“夜枭乃三年前叛党,早已伏诛——”
“伏诛?”我冷笑一声,甩袖间露出腕间红绳,上面串着从匈奴细作身上扯下的鹰形吊坠,“那为何半月前,有人用‘夜枭’密语向匈奴传递本宫的行踪?又为何……”
我看向阶下的禁军副统领,他瞳孔骤缩,手按上腰间佩刀,“有人私铸左贤王的鹰纹甲胄?”
副统领忽然暴起,抽出的却不是佩刀,而是藏在袖中的连弩!
萧京墨几乎是本能地扑过来,弩箭擦着他耳际钉入我身后的龙柱,箭头还沾着蓝色毒粉——是匈奴独有的“见血封喉”。
“拿下!”我拍案而起,袖口机括“咔嗒”轻响,七枚透骨钉破空而出,分别钉住副统领四肢和咽喉要害。
他倒地前瞪着我,喉间溢出血沫:“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弩箭手法,和三年前射杀我父亲的杀手一样。”我走下龙阶,踩着他喷出的血往前,“左贤王的‘鹰爪’死了,‘夜枭’也死了,现在该算算……”
我弯腰捏住他下巴,“你这‘鹰眼’的账了。”
萧京墨忽然按住我肩膀,指尖在我掌心轻敲三下——这是暗号,意思是“留活口”。
15
我冷笑一声,甩袖退开:“押入天牢,本宫要亲自审问。”
群臣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有人偷偷往殿外挪步,却被萧京墨一声冷喝震住:“都坐下,陛下还没赐酒呢。”
鎏金酒壶被依次斟满,我望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想起三日前萧京墨在御书房说的话:“中秋宴上,他们必然会用‘牵机散’,因为这是你曾想用来杀我的毒。”
“摄政王这是在教本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晃着酒盏,看他往我杯中滴入三滴透明液体,“这是什么?”
“苦肉计的药引。”他指尖擦过我唇角,“放心,死不了人,只会让你看起来像中毒而已。”
此刻我举起酒盏,与萧京墨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他眼底映着烛火,像两簇跳动的鬼火,却让我莫名心安。
殿外更夫敲过三更,我忽然按住他要饮下的手:“慢着,本宫忽然想与摄政王共饮合卺酒。”
群臣哗然。
萧京墨挑眉:“陛下这是要昭告天下?”
我笑而不答,将自己的酒盏递给他,又取过他的酒杯:“古人云‘与子同袍’,今日便与摄政王‘与子同杯’。”
酒液相混时,我听见他极轻地叹了口气,像一片羽毛落在心尖。
“陛下三思!”御史中丞跳出来,“摄政王与陛下非亲非故,此举有违礼制——”
“非亲非故?”我忽然抓住萧京墨的手腕,扯开他衣袖,露出小臂上的鹰形刺青,“那这个如何解释?当年左贤王亲赐的‘夜枭’图腾,摄政王打算瞒到何时?”
殿内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萧京墨垂眸看我,眼底翻涌着暗潮:“陛下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我摸出藏在衣襟里的半块兵符,与他腰间的另半块合在一起,“三年前靖北军不是叛军,是被权臣与匈奴合谋陷害的忠良。而你……”
我抬头看他,烛火在他睫毛下投出阴影,“是陛下亲封的双面间谍,是靖北军的‘刀背’。”
萧京墨忽然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颤音:“陛下明鉴,臣忍辱负重三年,只为替三十万将士洗清冤屈。今日……”
他抬头看我,眼里有泪光闪烁,“臣终于能挺直腰杆,说一句‘末将萧京墨,护驾来迟’。”
我伸手扶他起身,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划——这是靖北军的“归队”暗号。
他浑身一震,忽然扣住我手腕按在龙柱上,鼻尖几乎碰到我额头:“明薇,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了多久吗?”
我刚要开口,忽然感觉喉间一阵刺痛——是“牵机散”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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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京墨瞳孔骤缩,猛地推开我,却见我冲他勾起嘴角,任由黑血从齿间溢出:“该你了,摄政王。”
他瞬间明白,立刻捂住心口咳嗽,指缝间渗出的却是红色颜料——我们早就在酒中加了假血,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果然,藏在梁上的刺客按捺不住,二十支淬毒弩箭破空而来!
“护驾!”萧京墨拽着我滚向龙椅下方,袖中甩出十二枚柳叶刀,刀刃在空中旋出银光,竟将弩箭尽数击落。
我趁机摸出藏在龙椅暗格里的火药包,掷向刺客藏身之处:“萧京墨,点火!”
他指尖甩出火折子,“轰”的一声巨响,梁上木屑纷飞,刺客惨叫着跌落。
我借着火光看见为首者的脸——是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他捂着烧烂的脸嘶吼:“萧京墨!你以为杀了我们,就能掩盖你弑君的真相?陛下已经中毒了,你就是下一个——”
“下一个什么?”我擦去唇角假血,从龙椅下站起身,“本宫的毒,早在三年前就被摄政王解了。你们以为的‘牵机散’,不过是他让太医院特制的哑药罢了。”
太监瞪大双眼,喉间发出“咯咯”声,果然再发不出半个字。
萧京墨一脚踩住他胸口,抽出佩刀抵在他咽喉:“说,谁是幕后主使?”
“是……是……”
他刚吐出一个字,忽然七窍流血,显然早服了毒。
萧京墨皱眉:“又来这一套。”
他抬头看我,忽然露出狡黠的笑,“不过没关系,现在满朝文武都看见了,是谁在保护陛下。”
我望着殿内狼藉,想起父亲密档里的最后一句话:“当刀刃向内时,是为了剖开真相;当刀刃向外时,是为了守护山河。”
如今我终于明白,萧京墨这把刀,从来都是既剖真相,又护山河。
“明日早朝,”我握紧兵符,看向阶下战栗的群臣,“本宫要听诸位爱卿,好好说说……三年前的边塞,究竟发生了什么。”
群臣纷纷跪地,山呼“陛下圣明”。
萧京墨忽然凑近我耳边,呼吸带起的热气让我耳垂发烫:“现在知道为什么让你装中毒了?”
“为什么?”
“因为这样,”他指尖抚过我眉心,“我才能名正言顺地抱你回寝宫。”
我耳尖爆红,却在这时看见他袖口渗出的血——刚才挡弩箭时,他左臂中了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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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拽住他胳膊,声音发颤:“你受伤了?”
他挑眉:“心疼了?”
“谁心疼你!”我别过脸,却忍不住替他按住伤口,“只是……只是不想让你死在本宫亲政前。”
他忽然大笑,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掉落:“好,臣谨记陛下教诲,一定活到你亲政那一日……”
他忽然低头,鼻尖蹭过我唇角旧疤,“以及之后的每一日。”
月光透过破损的窗棂洒落,映着我们交叠的影子。
我忽然想起小时候他教我读的《诗经》:“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有些恨,早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刻在骨血里的相依为命。
……
五更天的御书房飘着雪,我对着铜镜卸下凤冠,东珠坠子磕在妆奁上,发出清越的响。
萧京墨斜倚在紫檀木榻上,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却仍用右手把玩着我的软剑,剑锋在烛火下划出冷光:“明薇,你今日在金殿上掷火药包的样子,像极了十二岁那年偷放烟花的野丫头。”
我转身时簪子掉在地上,他伸手接住,指尖替我别回碎发:“那时你把我库房里的硫磺全偷了,炸飞了半座演武场,你父亲要揍你,是我替你挨了二十军棍。”
“所以你后来就把我困在宫里,天天逼我学《女戒》?”我拍开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他伤口,他闷哼一声,我立刻慌了,“疼吗?要不要传太医?”
他忽然笑出声,拽着我手腕按在榻上,雪松香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现在知道心疼了?前几日你拿短刀抵着我咽喉时,可没见你手软。”
我想起三天前中秋宴后,我确实用刀指着他问:“幕后主使到底是谁?不说清楚,本宫就把你钉在午门示众。”
他却反手握住刀刃,鲜血滴在我手背:“明薇,有些真相太脏,你未必想知道。”
此刻他从怀里掏出密折,牛皮封面上盖着“皇帝之宝”的玉玺——那是本该随先皇下葬的印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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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瞳孔骤缩:“这是……”
“先皇留给我的遗诏。”他展开黄绫,朱笔字迹刺得人眼疼,“萧京墨听旨:权臣结党营私,朕恐大位不保。着你假意投敌,忍辱负重,三年后扶朕之女沈明薇登基,以清君侧。”
我浑身血液上涌,眼前浮现先皇驾崩前召见我的场景。
那时我不过十三岁,他摸着我头顶说:“明薇,以后要听萧叔叔的话,他是这世上唯一能护你的人。”
可我却以为,是他默许萧京墨灭了靖北军。
“先皇当年发现权臣与匈奴勾连,想借靖北军清君侧,却反遭算计。”萧京墨指尖划过遗诏上的泪痕,“他临终前托我护你长大,用‘傀儡女帝’的身份引蛇出洞。这三年你看见的‘傀儡’,不过是我们做给权臣看的戏。”
我想起冷宫里父亲藏的密档,想起萧京墨每次故意露出的破绽,原来一切都是局,而我是唯一的“活人饵”。
“所以昨夜刺杀我的太监,是受谁指使?”我抓住他手腕,“是太后?还是……”
“是我。”
熟悉的声音从房梁传来,我猛地抬头,看见本该在慈宁宫吃斋的太后,此刻正握着连弩对准我眉心。
她身边站着皇后的大太监——本该死去的“鹰眼”,颈间缠着纱布,显然是假死逃脱。
“哀家就知道,萧京墨那点小伎俩骗不了你。”太后冷笑,弩箭上的毒粉在雪光中泛着幽蓝,“当年你父亲不肯投靠哀家,非要替先皇清君侧,结果呢?三十万靖北军全成了陪葬品!”
我浑身冰凉,终于明白为何父亲的密报总是晚到,为何萧京墨的“投敌”消息会走漏——原来真正的叛徒,是坐在慈宁宫的太后!
“太后娘娘好手段,”萧京墨撑着榻边起身,锁子甲在雪光下泛着冷光,“先皇驾崩前,你就买通匈奴左贤王,用火药炸断靖北军后路,又伪造通敌密信,让满朝文武以为我和林将军是叛徒。”
“可惜啊,”太后扣动扳机,弩箭破空而来,“哀家本该在及笄宴上送你俩去见先皇,却被你这小贱人坏了好事!”
我本能地推开萧京墨,却被他反手拽进怀里。
千钧一发之际,殿外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惊蛰带着暗卫破窗而入,十二道弩箭同时射向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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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闷哼一声倒地,连弩“当啷”坠地,毒箭擦着我耳际钉入墙壁。
“陛下!”惊蛰跪在我面前,脸上沾着血,“御林军已控制慈宁宫,太后私铸的鹰纹甲胄、通敌密信,都搜出来了!”
我望着太后扭曲的脸,想起她曾亲手给我编花环,曾在我生病时喂我喝药。
所有的慈眉善目,都是毒药外面的糖衣。
“为什么?”我走到她身边,“你是先皇的生母,为何要勾结外敌?”
她咳出黑血,指甲死死抠住我裙摆:“因为……因为哀家才该是这天下的主人!先皇那个蠢货,居然想让女人登基……女人怎么能握刀?女人就该……”
“就该被当作傀儡?”我甩开她的手,“可本宫现在告诉你,女人握刀,比男人更狠。”
我抽出萧京墨腰间佩刀,刀刃抵住她咽喉,“说,还有谁参与了当年的阴谋?”
她忽然笑了,笑容狰狞如鬼:“你以为杀了哀家,就能坐稳皇位?满朝文武哪个不是墙头草?萧京墨……他不过是利用你!”
“够了!”萧京墨猛地挥刀斩断她指尖,血珠溅在我裙角,“明薇,别听她胡说。”
我望着刀刃上自己的倒影,想起这三年来萧京墨的每一次援手,想起他掌心的温度,忽然将刀递给惊蛰:“押入天牢,来日与群臣对质。”
雪越下越大,御书房渐渐被白色覆盖。
萧京墨替我披上狐裘,指尖擦过我耳垂旧疤:“冷吗?”
我抬头看他,睫毛上落着雪花:“萧京墨,以后你还会骗我吗?”
他忽然单膝跪地,握住我染血的手放在心口:“臣发誓,今后无论刀山火海,必护陛下周全。若有二心,让我——”
“别说死啊活的。”我拽他起身,忽然想起父亲的玉佩,从怀里掏出与他的凑在一起,雄鹰展翅,爪握“靖”“萧”二字,“以后你是刀背,我是刀刃,如何?”
他低头看我,眼里映着漫天飞雪:“好,但刀刃向内时……”
他指尖抚过我眉心,“记得轻点,臣怕疼。”
我轻笑出声,却在这时听见远处传来晨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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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金銮殿上。
我坐在龙椅上,萧京墨立于右侧,腰间挂着合并的兵符。
阶下群臣山呼“万岁”,声音震得琉璃瓦上的积雪簌簌掉落。
“今日起,”我展开先皇遗诏,“本宫亲政,改元‘明墨’。”
殿内响起哗然,萧京墨挑眉看我,眼底闪过惊喜。
我知道这年号意味着什么——“明”是我的字,“墨”是他的名,刀刃与刀背,从此共掌山河。
退朝后,他跟着我走进御花园,红梅映着白雪,开得正好。
“明墨元年,”他忽然摘朵梅花别在我发间,“臣该讨赏赐了。”
“什么赏赐?”我仰头看他,雪花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钻。
他忽然凑近我耳边,声音低哑却清晰:“臣要的赏赐,是陛下的婚约——即日起,择吉日,行大礼,娶陛下为妻。”
我耳尖发烫,却故意板着脸:“摄政王这是在逼宫?”
他轻笑,指尖勾住我下巴轻轻抬起:“不是逼宫,是求婚。明薇,从你十二岁偷穿我铠甲那日起,我就知道……”
他忽然吻住我唇角旧疤,“你是我握不住的刀,也是我舍命要护的人。”
雪落在我们交叠的影子上,远处传来惊蛰的咳嗽声。
我推开他,却不小心踩住自己裙摆,他伸手扶住我腰,趁机将我拽进怀里。
“萧京墨,”我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以后不许再用美人计。”
他大笑,笑声惊飞枝头寒雀:“臣遵命。不过……”
他低头看我,眼里燃着温热的火,“陛下若想用,臣甘之如饴。”
红梅落雪,龙御朱颜。
这万里山河,终是握在了该握的人手里。
而刀刃与刀背的故事,将在这盛世的晨光里,继续书写下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