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母亲

陈小二的家很破，并且有股怪异难闻的气味。

这味道像是草药和腐烂的气息混合在了一起，当李向海推开房门的时候，陆景才知道这股味道从何而来。

一位老妇人躺在床上，她的身躯中散发出垂死之人特有的味道。

“这是陈端的母亲，具体情况..少侠你看看便知道了。”

李向海低声和陆景说道。

“是..陈儿回来了吗？”

老妇抬起眼帘，虚弱地问道，待她勉强看清来人时，又缓缓低头。

“李大人，我家陈儿，是不是回不来了？”

陆景和李向海心里都很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终于，李向海还是开口了。

“这位是..陆少侠，他能力高强，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他详细说说，他定能帮忙解决。”

“我知道的，他回不来了，李大人您刚来找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泪水从老妇人脸上的沟壑中蜿蜒滑落。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呦。”

陆景向前走了几步，蹲在了床边，轻声问道。

“大娘，您知道事情的具体情况吗，我或许可以帮您。”

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擦了擦泪水。

“前几日，我儿他病了，病得很严重。”

“不知道为什么，他整日整日的发高烧，我找遍了镇子里的医生，谁也救不了他。”

“过了两天，我听说郊外有人能救他，我便去了。”

陆景捕捉到了某个信息，问道。

“听说？听谁说的？”

老人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听谁说的？我记不起来了，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我觉得很可信，真的很可信。”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

“我走到郊外，总感觉有个声音在跟我说话，向前走，向左走...然后我就到了一处集市里。”

集市？陆景和李向海对视了一眼，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

“集市里的人好多，就跟，就跟城里的人一样，在卖各种东西。”

“我找到了医铺，里边儿有个医生，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个医生穿着黑色的袍子。”

老人的声音又低了几分，陆景凑得近了些，那股垂死的味道更加浓郁。

“我问他，说我家陈儿生病啦，能不能救救他，我攒了一些钱。”

“但是那医生什么也没要，只是递给了我一包药。”

“他说，放在水里喝了，你的儿子就能行动如常。”

“我问他要多少钱，他笑得很难听。”

“他说他不要钱，要其它的东西。”

老妇人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很害怕，赶紧拿着药出了集市，不知不觉，就走回了家里。”

“一开始，一开始我是不敢给陈儿喝的，但是他真的快死了...”

陈母开始抽噎了起来，言语也变得断断续续的，李向海走上前，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举动仿佛让她获得了一些安慰。

“我拿药泡了水，喂给陈儿喝，一开始，他彻底没气了，但是我不死心呐，就守在床边，过了一个晚上，他竟然直接站了起来，能到处走动了。”

陆景心里一紧，按照老道士的说法，这个时候陈小二很可能已经被阴线虫入了体，但陈家老母又是如何活下来的呢？

于是陆景问道。

“您的儿子，是不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老妇人点头。

“不太一样了，他不爱说话啦，眼神也变了，这是我养了几十年的儿子，我心里最清楚。”

“他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经常看着我发呆，其实我心里害怕得很，但...但那毕竟是我的儿子。”

妇人又哭了。

“然后我就问他，我问他说陈儿啊，你是不是很饿，想吃点别的？”

“他点头。”

“我就买了一只活鸡回来，他吃了，但是没过几个时辰，又开始望着我。”

“他看我的样子，就跟看那只活鸡似的。”

“我心里明白啦，是我把陈儿给害惨了，但是我不能让他出去害人。”

“然后我就在身上割了一片肉，他吃得特别开心。”

“我跟他说，你要是不干坏事，每天回来都有肉吃。”

“他点头。”

“但是他的胃口变大了，就跟他还是小娃娃时，要长身体那样似的。”

“一片肉不够用，就两片，三片，四片。”

老妇人撩开衣襟，陆景的瞳孔瞬间开始剧烈地震颤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会闻到那种味道了。

她的身上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的结了痂，有的已经开始腐烂，干枯的手指在创口边缘划过。

“那是我的儿子，我来喂他，不能让他出去害人。”

“他要是能活下来，血也好，肉也罢，我都要给他吃。”

老妇人叹息了一声。

“可是昨晚，他没回来，我就知道，他出事了。”

苍老而混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陈小二的母亲看向陆景。

“告诉我，是不是你亲手了结了他？”

陆景紧紧抿着嘴唇，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

“看吧，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唯一不明白的是，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陆景也不明白。

“能告诉我，您从城镇出发之后，是从什么方向找到那个集市的吗？”

老妇人点头。

“大概是，月亮升起来的方向。”

说罢，她伸出手，用手背轻轻碰了一下陆景的脸庞。

“你跟陈儿年轻时候长得好像嘞。”

“一样的鼻子，眼睛，嘴巴，是不是陈儿回来看我了？”

妇人的手颤抖了起来。

“你没做坏事吧？陈儿，不能出去害人呀，千万不能出去害人。”

“告诉娘，你没出去害人，娘心里就安了，你告诉娘...”

陆景眨了眨眼睛，他伸出手，盖住了那只如同枯木般的手掌，低声说道。

“娘，你放心，我没害人，我在这个世界过得很好。”

老妇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娘就知道，我家陈儿是个好人，一直都是.....”

她的手滑落，垂在了床边，人已经没了声息。

陆景将妇人的身子摆正，细细地为她掖好了被子，她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李大人，情况已了，你去复命吧。”

“那陆少侠，你...”

“我去月亮升起的方向看看。”

陆景的语气冰冷，心却在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