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风暴

路明非紧绷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

他看着涅斐丽那双映着微光的眼眸,里面没有敌意,只有一种同源者相遇的、纯粹的好奇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涅斐丽眨了眨眼睛:

“我在史东薇尔时已有所感受,现在才确定,你也会御使风暴吗?”

路明非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打了个响指。

一缕微风自无形中生出,轻轻拂过涅斐丽的脸庞,秀发飘扬。

换做以前,路明非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种事情的。无数次的生死磨砺过后,他已能细致入微地操纵风暴。

涅斐丽的眼眸亮了起来。她倾身向前,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果然!风暴在你血脉中流淌的程度,比我在史东薇尔感知到的更清晰了。你不仅仅是能吹起一阵风,对吧?”

路明非被问得一怔。

严格来说,他更多是引导风暴的力量附着在武器上,像挥舞一件趁手的兵器。

“呃……能打人,算吗?”

路明非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的描述有点掉价。

“主要是靠着手里这家伙,”他指了指靠在木箱旁的风暴骑士大剑,“还有学来的战技。”

“风暴骑士大剑……”

她低语,声音带着对古老传承的敬意:

“它承载着风暴的意志,是伙伴,是引导者,是力量的延伸。但风暴本身……是呼吸,是血脉的鼓动,是天地间奔涌不息的力量。它不仅仅是为了‘打人’而存在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没有指责的意思。

涅斐丽对风暴本质的理解,让路明非微微一怔。

他习惯了将力量视为工具,无论是言灵还是风暴战技,都是用来战斗、防御、达成目的的手段。而涅斐丽口中的风暴,似乎更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一种与生俱来、流淌在血脉中的自然伟力。

路明非感受到了她话语中那份源自血脉的骄傲。他想起史东薇尔初见时她痛斥葛瑞克“玷污风”的神情,与此刻如出一辙。

这份对“风”珍视,是他这个半路出家的风暴使用者所欠缺的。

“我……”

路明非一时语塞,下意识地挠了挠头,露出了他那招牌的、带着点窘迫的表情:

“可能……我理解得还不够深?毕竟,我是跟一个老骑士学的,他教我的时候……嗯,更侧重于让我活下来。”

涅斐丽看着他略显笨拙的样子,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柔和了她英气的轮廓。

她站起身,包裹在轻便半身甲下的身躯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腰腹紧实,腿部修长而富有弹性,野性之美展露无遗。

“跟我来。”

她说。

路明非懵懵地跟着涅斐丽在圆桌厅堂的廊柱间穿行,七拐八绕,最终到达了一处空旷的场地。这里很开阔,地面平整,没有任何杂物,像是专门用来活动筋骨的训练场。

“看好了。”

涅斐丽没有去碰背后的双斧。她向前两步站定,微微沉腰,双拳虚握置于身侧,姿态放松而专注。

刹那间,路明非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变了。无形的气流仿佛被她的意志所牵引,自然而然地环绕着她流动起来,形成一片温和的领域。她的发丝开始无风自动,衣袂轻轻飘拂,整个人仿佛与这片流动的气场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没有夸张的动作,没有剧烈的呼啸。涅斐丽只是简单地向前踏出一步,同时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凌空劈出!

呼——

一道凝练、迅捷的斩击破空而去!纯粹的风暴之力在她意志的压缩下,化作了最锋利的无形之刃。

她收势,站定,身周那无形的风场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仿佛从未掀起过波澜。

她转向路明非:

“风暴是伙伴,是意志的延伸。它回应血脉的呼唤,更回应内心的纯粹。杀戮只是它最粗浅的用途。它能吹散污秽,也能守护想要守护之物。”

路明非看得有些出神。涅斐丽那举重若轻、浑然天成的控制力,与他大开大合、必须依赖战技和武器才能引导的风暴刃、风暴足截然不同。这更像是一种与风暴共舞的境界,和谐而自然。

“武器是工具。”

“但风暴的力量,源自这里。”

她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路明非:

“也源自你血脉深处的声音。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的风暴……很暴烈,很强大,但它似乎……在沉睡?或者被什么束缚着?你需要去倾听它,而不仅仅是驱使它。”

她的话语直指核心。

路明非体内的风暴之力,很大程度上源于龙血与龙飨的强行激发,带着暴戾和毁灭的气息,是一种被“借用”和“驱使”的力量,与他自身存在着某种隔阂。

而涅斐丽的风暴,则像是从她坚韧、纯粹、守护弱者的战士之心自然流淌而出的,浑然一体,不可分割。

路明非沉默了。

他垂下眼睑,消化着涅斐丽的话。

眼前闪过自己使用风暴战技时,那种血脉贲张、力量奔涌却又隐隐徘徊在失控边缘的感觉。每一次挥剑,都像是在努力驯服体内狂野的凶兽。

或许,涅斐丽是对的?他对风暴的理解,还停留在非常粗浅的“使用工具”层面。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想抓住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力量。

然而,除了体内奔流不息的、灼热的龙血,以及那蛰伏在深处、难以调动的暴烈的力量,他什么也听不到。

龙的力量,本就是狂躁而难以驯服的。君不见卡塞尔学院那么多混血种里最盛产的是什么?

杀胚和暴力狂。

路明非努力摒除杂念,将心神沉入心中的那片黑暗。

他尝试着放空自己,不再去想葛瑞克的巨斧,不再去想破碎的铠甲,不再去想龙血的躁动。渐渐地,一种极其微妙的感知浮现出来。他“感觉”到了。

空气不再是虚无,它有了质地,有了方向。它如同无数细小的溪流,温顺地环绕着他,随着他的呼吸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