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识苏阳那天,南京大道上飞舞的梧桐絮如同下了一场暴雪。
这姑娘像颗小炮弹一样冲进我的生活,带着橘子汽水味的香水,和能把人耳膜震破的大嗓门。我坐在咖啡厅最角落的位置,看着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梧桐不语》里的情节,咖啡杯里的倒影都在发抖。
“许老师!那个等雨的桥段我看了十七遍!”她眼睛亮得吓人,“每遍都哭得跟个傻逼似的!”
我张了张嘴,最后只挤出一个“嗯”。这已经是我今天说的第三个字了,破纪录。
苏阳是出版社派给我的新编辑。这姑娘有个特异功能,能把催稿邮件写得跟情书似的。上周那封写着:“许老师,您再不交稿,我就要被主编扔进玄武湖喂王八了!!!”后面跟着三个血淋淋的感叹号。
我盯着屏幕看了半小时,回复:“好。”
她立刻回了个哭唧唧的表情包。
说实话,我写过十二本小说,塑造过上百个人物,但没有一个像苏阳这么难搞。她会在凌晨两点给我发消息:“许老师!我突然想到《春逝》里那个配角应该再加段前史!”附带三个感叹号和一个小狗打滚的表情。
我通常回复:“嗯。”
然后她就会发来一长串语音,声音黏糊糊的,像是含着糖。我从来不听,直接转文字。但有时候手指会不小心碰到,她的声音就突然在安静的房间里炸开,吓得我差点把手机扔出去。
五月底的某个晚上,我写完《春逝》的结局。窗外雨下得很大,雨点砸在梧桐叶上的声音,莫名让我想起苏阳噼里啪啦说话的样子。我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很久,最后给她发了封邮件:“明天下午三点,老地方见。”
发完就后悔了。我翻箱倒柜找出一沓信纸,把那些不敢当面说的话都写了上去。字迹工整得像小学生作业,生怕她看不清楚。
第二天我故意迟到了十分钟。苏阳坐在窗边的位置,头发上别着个傻乎乎的梧桐叶发卡。阳光透过树叶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整个人像是在发光。
“给...给你的。”我把信封推过去,声音抖得不像话。然后我跑了,跑得比《春逝》里那个被债主追杀的配角还快。
回家后我像个变态一样盯着手机。凌晨一点,屏幕终于亮了。苏阳发来一张照片,那封信被她贴在办公桌正中央,旁边用红笔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爱心,丑得很有她的风格。
配文是:“树苗已备好,明天上门安装服务,许先生记得签收。”
我盯着那个爱心看了很久,突然发现自己在笑。这感觉很奇怪,像是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化开了。
第二天苏阳来的时候,抱着一棵小梧桐树苗,鼻尖上还沾着泥。她喘着粗气说:“听说BJ风沙大,给你带了点南京的春天。”
树苗的叶子蹭在我脸上,痒痒的。我突然想起《春逝》里写的那段:“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就像梧桐树从来不会说话,但它站在那里,就是整个春天的答案。”
阳光从苏阳身后照进来,暖洋洋地洒了一地。我接过那棵树苗,突然觉得,或许我的下一本书,应该写个话多的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