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终有桑田替沧海

草帽儿先生

契子

天空有些阴沉沉的,我坐在教室里。在课桌上堆了一摞厚厚的书,阻隔了老师投来的探究目光。

小心翼翼地把耳机从外套的袖口抽出来,顺到掌心中,把手掌覆在耳朵上。乐音就这样流淌进了耳中,是宫崎骏的《天空之城》。这是你帮我下的歌。当时我删了所有歌曲,只留下它,翻来覆去地听,你却只是淡然一笑,说我偏执。

伴着音乐旋律,我慵懒地侧过身子靠在墙上,习惯性微偏过脑袋望向你。你正斜着头看向许一晴的方向。心底忽然掠过轻浅的疼痛,收回目光伏在桌上。轻小七,我们会不时相视一笑的日子是在多久之前?

黄金爆头,孽缘起始

记得初一刚开始上课时,我常扔纸条给你同桌,帮他出主意追女生,你的大脑袋却总阻挡了纸团儿的自由落体运动,成为纸团儿的着陆点。其实我真没打算砸你,至少前几次是没打算的。

古人云:“积少可以成多。”古人亦云:“狗急跳墙。”于是在某个下午,又一纸团从你脑袋上蹦跶过去后,你暴怒地吼道:“那只叫苏白的兔子,你给我站起来……”讲台上,班主任努力地瞪大他的小米粒眼睛,以更大分贝的声音吼向你:“那位叫作轻小七的同学,你给我坐下去!”

接下去的事情我没有参与,你到底受到了哪种待遇,我至今没敢询问,只是听说,那段时间,班主任的老婆正处于更年期,天天给班主任气受……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后来你玩CF(穿越火线),戏称那纸团是“黄金爆头”,我就笑,孽缘呀孽缘。那次事件之后,拜你所赐,全班都知道苏白有个外号叫兔子。

你的滥好人习性那时已经有了吗?虽然是仅知道名字的初一新生,你也没有举报我的“恶行”,而是自己领了班主任的惩罚,代我受过。

天已黑已黑,兔子有人陪

初二时,不知因学校的什么政策,我们原先所在的班级解散了。很幸运的是,咱们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许是为了照顾“无班可归”之人的情绪,老师安排你成了我的后桌。

那当真是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动,我们很快就混熟了,上课不时讲七讲八,天南地北地胡扯。还记得,你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认真地考虑许久,说:“什么样的都喜欢。”于是你伸出爪子扯我衣服后的帽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训导我:“多情自古空余恨。”其实我的回答还有后半句的,只要是我喜欢的,我不在乎他是什么样子。

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把我们集中起来“半吊子特训”,规定晚上要去上晚自习,前三节自习,第四节上课。

某日,上课的老师没来,同学们都跑回家去了,我们随着人群下楼,走到停车场我才发现,和我走同一个校门的只剩下你一个。晚自习一向都由我妈接送,已经打过电话告诉她我们提前下课,可是她还没来。你去车棚取自行车,我望着通向校门昏暗的林荫小道,迟疑着没有迈步,刚看的恐怖小说里狰狞的插画一幕幕地纷涌而来。我难为情地小跑上前,扯着你的衣袖问,可不可以陪我走过那条小路?你挑起眉笑眯了眼,说:“笨啊,坐上来哥载你出去!”

抱着书包爬上单车后座,没有滞住呼吸,也没有脸红心乱跳,只是满心欢喜。轻小七,你是否明白,天际乍明的那种感受?

看着道旁的树一棵棵从我身旁掠过,很快就出了校门。校门口没有路灯,也没有人,我于是硬趴在你车上不下来,死乞白赖地要你陪我一起等我妈。你一副悲戚的模样大呼小叫:“死兔子,这方圆十里连人影都没有,咱们孤男寡女的,合适吗!”比起你张牙舞爪的抓狂,我倒显得十分淡定,幽幽冒出一句:“你一直说我不像女生的……”

我妈因为事情耽误了将近十五分钟,这期间你一直嚷嚷要回家,却还是陪我到我妈来的那一刻。

那日,我在日记本上一笔一画地写下:“轻小七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

嗯。好人。

如果有如果,哪里是尽头

有一句老话叫什么来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晚自习事件”后,咱们这前后桌更是坐实了“狐朋狗友”之名,上课高谈阔论已不足为奇,时间一长,老师们也都麻木地随我们折腾去了。

我听闻小镇上的洛神桥十分漂亮,想去,只是苦于不认识路。你便提议下节课逃课,带我去玩。我不假思索地点头应好,现在想来,当时是有多大的勇气,纵使我离经叛道,却仅限于偶尔不交作业,偶尔上课聊天,传纸条,从未逾越。

跟门卫爷爷说回家取课本,顺利地出了学校。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干草气息,我坐在车后座上晃悠着双腿,忽地想起曾看过的一段文字:每个女孩儿都会喜欢上骑着单车载你漫游的男孩子,因为单车上的浪漫是爱情所独有的,只属于恋人之间才有的美妙画面……脸颊渐渐开始发烫,我赶紧摇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你忽然从前方伸手过来拍了拍我的头,条件反射似的,我立马狠狠地在你的腰间掐了一把,引起你一声惨叫。你把单车往路边一停,回头瞪我:“喊你那么多遍不应就算了,好心帮你招魂还惨遭你毒手!死兔子!话说,你刚才在想什么?那么入神。”你好奇地凑过脸来,眼底写满了探究。“啊,没什么啊,”我心虚地撇撇嘴,赶紧岔开话题,“你刚才叫我干吗?”“我说,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啊?啊!”我又在你腰间掐了一把,才发现原来我有一种情绪,叫作恼羞成怒。

你继续蹬着单车,不时回头抛一个白眼给我。我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因逃课带来的些许不安也被掩埋了。真的是很好的天气呢,我眯着眼仰起头,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要是这条路没有尽头,那该多好。

可是,干“坏事”的我们貌似得不到老天爷的眷顾。逃课逃了一半的我们,却迎面遇上了恰巧要回学校的老师,被当场抓获。于是游玩的计划夭折了。

我想我已知道结局

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的,我们逃课彻底惹怒了老师,然后我们座位便被调开,隔了两组的距离。

刚开始,每次下课,只要找到空闲我便乐颠颠地跑去“串门儿”,没话找话,只是喜欢待在你旁边。可是呢,你似乎并不欢迎我了。当班里开始疯传我们的流言,你叫我别总过去了。我沉默良久,问你:“怕那些流言吗?”你却摇头,说:“影响不好。”

我看见你站在许一晴面前,嘴巴一张一合,像极了吐泡泡的鱼。你每个课间都去找许一晴了呀,以不顾流言蜚语的姿态。所以,其实不是怕影响不好,只因我不是她罢了,不是吗?

轻小七,我们是那么相似,在喜欢的人面前都显得那样卑微,都找了烂透的理由去搭讪,借笔借书借橡皮借笔记借计算器。不同的是,我的顺从被你忽视了,你的讨好却让许一晴有所青睐。

你的单车成了许一晴的专属,你会穿过大半个小镇送她回家。我知道我再没机会坐上你的单车,未告白未说爱,我便已知道结局,一直是我一个人谱写的单恋曲。

“I willnd some one like you.”有一句很美的翻译:终有弱水替沧海。可是我相信,失去了沧海的我,终将会找到桑田来取代他,而非用弱水将就。

但是现在,我还是想告诉你,轻小七,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