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四十分，江离在筑地市场外围的咖啡馆坐下时，晨雾正从隅田川的方向缓缓漫过来。
他特意选了这家店——玻璃上贴着“昭和33年创业“的褪色字样，木质吧台被经年的咖啡渍浸出深色的年轮。
穿白色立领制服的老师傅正在磨咖啡豆，老式磨豆机发出像年久失修的挂钟般的声音。江离把那张金色入场券压在咖啡杯垫下，只露出一角烫金花纹。
“打扰了。”
江离并不觉得一张入场券是什么招人喜爱的财宝，所以大方的展示给磨咖啡的老人看，“您有没有听说过东京午夜剧院？”
老师傅的手突然停在半空，咖啡粉簌簌落在滤纸上。他布满老人斑的手指捏起入场券时，晨光正好穿过雾霭照在券面上，那些细密的纹路突然流动起来，像是有金粉在血管里奔涌。
“啊...这个啊。”老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大正时代末期，浅草一带确实有过这样的传说。”他转身时，围裙带子上的线头在光线下纤毫毕现，“不过更早之前，在明治时期的鹿鸣馆...”
咖啡馆的门铃声刺破潮湿的空气，穿藏青色作务衣的鱼贩挟着海腥味闯入。他左手拎的冰桶正往下滴水，在橡木地板上洇出深色痕迹，右手悬在金色入场券上方。那纸片在吊灯下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月岛幽灵剧场的...“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粗粝指腹在距纸面半寸处痉挛般颤抖。冰桶磕碰桌角发出闷响，惊醒了黏在玻璃杯壁的水珠，“1978年台风夜，'白鸥丸'的探照灯扫过东京湾，桅杆上挂着海草的船长发誓……“他忽然压低声线，仿佛怕惊动什么，“他看见发光的巴洛克式穹顶，就像从海底浮起来的鲸鱼骨架。“
晨雾渐渐散去，市场开始苏醒。送报纸的摩托溅起积水，惊飞一群鸽子。
江离注意到咖啡馆的收音机正在播报今日的鱼市行情，但每隔几分钟就会传出细微的杂音，像是被什么频率干扰。
“我祖父还说过更早的版本。”鱼贩接过咖啡，热气在他冻红的鼻尖前缭绕，“战前在上野宽永寺附近，有个只在空袭警报响起时出现的剧院...”他的声音突然压低，“演员都穿着防毒面具表演。”
咖啡馆的玻璃突然蒙上一层水汽。老师傅用抹布擦拭时，江离看见自己的倒影被拉长变形，像是被塞进了某个狭长的空间。他低头发现咖啡表面的奶油拉花不知何时变成了漩涡状，正缓慢地顺时针旋转。
市场广播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老旧的爵士乐。鱼贩和老师傅同时抬头，但谁都没露出惊讶的表情。江离突然意识到，此刻咖啡馆里所有人的影子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倾斜......除了他自己。
老师傅擦着咖啡杯，杯壁上的水珠像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下滑动，“每个年代的目击者都说，那个剧院在他们那个时代就已经不存在了。”
尽管心里已经惊悚的不行，江离还是压下不安继续问道，“我有个朋友说在和谐旅馆向前走500米就有一个叫东京午夜剧院的地方，不知道那里和你们说的...”
“那就是一个摆设而已。”
老师傅不屑的摆手，“当地政府为了吸引游客来玩，根据都市传说建造的景点罢了，里面全是穿着衣服cos人偶娃娃的npc。”
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不过你连当地这些传说都不知道，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小孩，别被什么破宣传给骗了，有钱去那里体验什么鬼屋，还不如好好享受当地美食...或许你需要一杯刚磨好的咖啡？”
市场钟声敲响六下。江离发现入场券上的烫金文字在晨光中变得更加闪烁。
咖啡馆外，满载金枪鱼的卡车正轰鸣而过。江离看着入场券上的文字，墨迹新鲜得像刚刚写成，还带着若有若无的海腥味。
他特地去了楚晚卿说的地方转了一圈，果然是个打着东京午夜剧院幌子的鬼屋。
想来想去，江离还是决定问问楚晚卿。
江离：在吗？
楚晚卿：（狗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江离：我可能最开始跟你表达有误，我想了解的是传说里的那个东京午夜剧院，不是想游玩鬼屋。
消息发出去后，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了三分钟。江离盯着屏幕，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窗外雨声渐密，霓虹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晕开，像被水稀释的血迹。
楚晚卿：？
一个简短的问号，后面跟着长达两分钟的“对方正在输入…。”江离几乎能想象出楚晚卿此刻的模样。窝在家里的懒人沙发里，长发散乱地垂在肩头，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微微蹙起的眉。
江离：我得到了一张奇怪的入场券。
（附：金色烫金票据的照片，边缘微微泛着铜锈色）
楚晚卿：！
她的回复比平时慢了十秒。江离眯起眼，注意到聊天窗口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断断续续，像是楚晚卿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过了一会。
楚晚卿：好漂亮的纸！！！
江离：？
不是大姐谁问你漂不漂亮了？
江离还以为楚晚卿打个感叹号是知道些有关的线索，没想到等了半天等到了个空气。
楚晚卿：（狗头）
楚晚卿：好啦，逗你玩的，我们毕竟也是旅游社对吧，当地的这些传说还是非常了解的。
楚晚卿：虽然对于这张入场券我是真的没有见过，但是有关东京午夜剧院的故事还是知道一些的...这次我说的是真正的东京午夜剧院。
传说，在东京的某个角落，有一座只在午夜出现的剧院。
没有人知道它具体的位置，但那些偶然遇见它的人，总会描述出相似的场景。
漆黑的巷子尽头，突兀地立着一栋老式西洋建筑，红砖外墙爬满锈蚀的防火梯，霓虹灯牌歪斜地挂着，写着（幻夜座）三个字。门前的检票员永远戴着惨白的能剧面具，对每一个路过的行人轻声说：
今天的戏，还缺一位观众。
有人说，进去的人会看到一场永生难忘的表演——舞台上没有活人演员，只有等身大的人偶，演着《罗密欧与朱丽叶》，《哈姆雷特》或是《地狱变》。但演到高潮时，人偶会突然停下，齐刷刷转头，望向观众席。
然后，灯光熄灭。
再亮起时，观众席上会少一个人。
而舞台上，多了一具新的人偶。
更诡异的传闻是，那些曾在午夜误入剧院又侥幸离开的人，后来都会在现实里遇到“剧中人”。
比如，某个上班族在末班电车上，突然看见对面坐着一个和舞台上人偶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冲他微笑。
比如，某个独居女孩半夜醒来，发现床头站着《麦克白》里的女巫，轻声念着她的名字。
再比如，某个大学生翻开二手书时，发现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今晚的演出，轮到你了。
没人能证明这些传说的真假。
但如果你在深夜的东京街头，听见远处传来隐约的谢幕掌声。
千万别回头。
因为那可能不是剧院里的观众在鼓掌。
而是人偶们，在欢迎新演员的加入。
楚晚卿一段一段的发，江离一段一段的看。
就像小说里的排版，一句一句的独立的话更能勾起读者的注意力。此时的江离后背发毛，尽管知道这些传说大部分都是编的，但这种扑面而来的真实感却也压的他喘不过气。
窗外雨声越来越大，雨点几乎是砸在地面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一道闪电撕裂乌云遮蔽的天空，把江离的脸照的格外清楚。
明明是白天，云层却厚的不让阳光透露一丝缝隙。
这是什么前兆吗？
江离盯着手机屏幕，过了一会，又缓缓注视着那张金色的入场券。
.......